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愛情死了，我得活着，必須比以往更堅強地活着。這樣對自己説的時候，淚卻隨自己虛假的堅強流下來，掉落在洗碗池裏。
把水漏打開，池裏所有的水很快流入了下水道，淚被帶走了，滯留在嗓子眼的哽咽聲卻堵塞在池裏。
這樣落淚，已經不只一次，很懦弱的表現，但傷到深處情難抑。這樣的落淚，他沒有看見過一次，我也不想叫他看見一次。做女人果真需要這樣來洋裝一份堅強嗎？不是。如果獨自安慰自己比他不屑一顧的表情更能安慰自己的話，又何必哭給他看而換他不深刻甚至廉價的愛憐？所以，我往往選擇自己抱緊自己，自己哭給自己，自己拿哭來安慰自己的哭，自己以哭來換取自己哭後自我解嘲的笑，然後自己拉一拉自己的手，自己吻一吻自己。從來，我就這樣。從來，我就是一個人在舞蹈。
但是，從來之前的從前，我刻骨銘心地記下了佛説的那句話：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從來之前的從前，我們彼此説過：我們今生的相遇,那要前世的多少次回眸啊!
那時候，沒有理由不把他當作一棵樹，一棵因閲盡世間滄桑而放達、寬厚的古樹，儘管我知道他也不過才二十多歲。那時候，從好多熱戀中的男男女女的表情裏讀出了愛的滋味後，嫉妒，於是在與他前世無數次回眸後，義無返顧把我當作一個需要他這樣一棵樹來包容來庇護的弱女子。
而且，那時候，我一直鼓動那些未結婚的好朋友説：兩個人的世界是兩個人的舞蹈，慢三，隨悠揚樂曲起舞，不孤單，不無聊，找個愛你的男人嫁了吧。
那個時候，我們的愛情枝繁葉茂。
擁有後就不知道珍惜？其實這是個很荒謬的愛情結論。承認他依然愛我，承認他依然在乎我，承認他由衷地在外人面前真誠地炫耀着自己的老婆，承認他願意叫外人嘖口誇他是我依戀的那棵樹，因為，在外人眼裏，他確實給了一個女人渴慕擁有的一個家，並且家裏應有盡有。只是，他在面對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成為了孤島上的求生者，他把對我的愛禁錮在他狹隘的私人空間，以生硬來挑戰、對付我的個性，和我找彆扭，和一個和諧的家生事端，也和他自己過不去。家，奄奄一息。走在歸家的路上，我步履沉重。
如果因為漂亮而招致了什麼，我寧願毀容換取生活的平靜，可惜，我不漂亮。如果因為足智多謀而贏得別人極大的賞識，我寧願叫自己變成傻瓜而安靜地生活，遺憾的是，他經常埋怨我説我太太幼稚。
我把自己善良真誠的秉性當作我不可變賣的財富，死死守侯，但是，家裏的冷漠依然。在又一次徹底的冷漠之後，聽見他若無其事地唱起了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當這樣的歌詞經他嘴唱起，我突然記得他説過説我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花，沒有貶義，他一直説他愛我。我知道，他説他愛我的言辭是真，他不想叫他愛我的心衰老，只是他愛我的表現很激進很窩囊，在我面前，他已經自私到忘記了什麼叫送人玫瑰手留餘香。
就因為心靈負重而行，註定我的行走有如一個人揹着行囊徒步沙漠的悲壯，等到實在難以熬過熾熱沙漠焦灼的煎烤那一天，我大約是要做這樣的事：
靠着沙丘坐下來，聞一聞廚房微波爐裏冒着的奶香，聽聽衞生間全自動洗衣機辛苦工作的嗡嗡聲，拉拉生活在潮濕家庭裏但依然陽光滿臉的孩子，並且還要喊他一聲老公。
最後，我要走向一個人永遠的地老天荒，為自己立碑，和那個知道感激生活但最終因為身患白血病而去的8歲小女孩佘豔一樣，其碑銘曰：我來過，我很乖。
※本文作者：俗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