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的冬天

在外地讀書，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回家了。家與學校之間相隔1300公里，跨越四個省，從地圖上看這是一段讓人心悸的距離。而中國的廣闊則讓那些常年在外的遊子平添一種思鄉的愁緒。心理上覺得很遠，其實火車也只不過是一天一夜不到的時間就能走完的樣子。這種空間與時間上的強烈反差曾困擾了我很長一段時日，成為我難言的愧疚。中國很大，這是地理書上講的，而坐在火車上便可以真實地看到地形的變化，從晉南盆地翻越高山，當心情依然為黃河今日的委頓而驚訝的時候視線已經在平原上馳騁了，跨過長江，橫穿湖北的丘陵最終到了廬山腳下。天氣驟然冷了下來。
九江的冬天是很冷的，這是我到運城讀書之後才真實感受到的事情。長江的濕潤並沒有起到預想中的調節作用，反而是南方的多雨天氣讓這裏的冬天更加地潮濕。空氣中的水分沾在皮膚上，讓你能夠感受到這個冬天的氣息，無處不在寒冷讓你大多數的時間只能蜷縮在家裏。這樣的冬天在老人們的印象中只是暖冬罷了。我父親告訴我，在三四十年前的這個時候，湖裏的水是可以結米許厚的冰層的。為了抄近路，有人拉着板車從湖上穿過去。這些在我的眼中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從我有記憶以來，南門湖與柑棠湖只結過一次冰，冰很薄，用一顆小石子就可以擊碎，蕩起一層層的冰屑。
回到九江後才不過一天，我的電腦不幸中毒，在短信與電話的幫助下，我終於在無人就近指導的情況裏將系統重裝，對於電腦白痴的我來説，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我這樣認為。但是由於我抄寬帶上網密碼的那個電話本放在學校，我不得不去電信公司重新查詢我的密碼。在一次不經意的轉頭下，我竟然發現湖邊的柳樹竟然還有一條條的綠色，只是沒有春夏季節的繁茂。這個冬天竟真的是一個暖冬。街上的行人很多，這是城市中平常的一天，可是總有一些不平常的事情發生在我們的身邊，只是我們沒有注意去觀察罷了。所以我們錯過了生命中很多美好的時刻，讓年輕的生命充滿了遺憾。
九江的冬天是很難得看到雪的，如北方那樣洋洋灑灑下幾天的大雪更是隻出現過一次，那年是九八年的冬天吧。剛剛經歷了洪水的九江滿目創痍，在漫天的雪花中人們仰望灰濛濛的天空，期盼九九年的春天。在前幾年九江的雪還是能下半尺後的，那時的很多遊戲如打雪仗，堆雪人，在雪地中插個鞭炮則是現在的小孩玩不到的遊戲了。而且九江即使下了雪，雪也是難留住的。不過晚上，最多兩天雪便化地無影無蹤，剩下滿地的雪水，黃褐色的，很難看。而且給外出帶來不便，雪雖然化了，但是地依然很滑，地上的泥水會沾到褲腿上，這是很另人討厭的。父親當年就在雪地中摔倒過，腰傷到現在依然時常回發作。那時的事情大多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父親扶着自行車回來時緊皺的眉頭嘴角擒着一抹苦笑，眼神中的飽含生活的苦澀。
　今年冬天的雨水好象比往年要多，自我到家開始算，已經下了兩場雨了，還有一場小雪，房檐還沒有見白，雪便停了。天氣陰沉沉的，直到今天才算看見了太陽。所幸的是九江沒有風，在運城的時候一年四季都在颳風，從山上吹下來，很大，很冷，很響。這樣的晚上，我們喜歡在牀上用被子緊緊地將自己包裹起來，想自己的事情。九江冬天的風很軟，像孩子冰涼的手從你的鼻間撫過，帶着湖水潮濕的味道，從小壩上梧桐樹的枝椏間輕輕地劃過。冬天的樹木很有味道，蕭瑟並且挺拔，透出一種歲月的蒼涼和悽婉。沒有葉子的遮掩，光禿禿的枝椏相互扭曲，在天空與湖水的背景中靜靜地伸展。偶爾有一枝尖利的枝幹直指向灰濛濛的天空讓你忽生一種難言的驚懼，想快速地逃離，腳步卻徘徊不去。或許有人會説這樣的樹木缺乏蓬勃的生機，但是，正是它們讓這個季節更加的真實，讓你在藝術的唯美中感受到歲月的消逝，生命反而更加生動起來。
這樣的冬天，淡淡的，不知不覺便是早春了，像一種生活，平淡、坎坷、真實。這是父親與母親的寫照。也將是我的寫照。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這種預感，也許是家族血脈中傳承的宿命，也許是我前世沒有還清的業障，更也許是這個冬天裏那柔軟的寒冷讓人的心靈如湖水般脆弱吧。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蕩起一圈圈青澀的漣漪。
※本文作者：一日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