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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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九月,涼爽怡人。 
  翠微商場裏,我和好友茜樂此不彼的沉迷在化粧櫃和試衣間裏,悦耳的電話鈴聲響起,我知是文打來的,因為這首水木年華的《愛上你我很快樂》,是我對文這份感情的詮釋。 
  “喂——“我戴上藍芽耳機接聽。 
  “藍嘉,文不愛你,你離開他吧,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文的電話裏傳出一女子的聲音。 
  瞬間,意識裏一片空白。 
  我連新試的衣服也沒換,便獨自丟下茜失神落魄地回到了住所。在外闖蕩了幾年,生活上算富足小資的我順從了爸爸的迫促建議,回到縣城,在爸爸的公司做了一名助理。到了公司,我把一頭漂亮烏黑長到腰際的直髮變成了捲髮,一絲一絲,呈螺旋狀捲到髮梢,我喜歡自己的捲髮,因為這一頭的捲髮讓我看上去更女人。 
  每個女孩在自己的世界裏都是驕傲的公主。對以後的日子,女人的心思和寄託,如百合花一樣,散發着優雅的芬芳。我對愛情,寄予了太多的厚望,我希望在物慾橫流的社會裏,衝過生活的惰性、環境的衝擊、時光的磨損、人性中喜新厭舊的成份等種種足以扼殺愛情的坎坎坷坷,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找到愛的歸屬。
  文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作為一家白手起家廣告公司的老總,他難得的是在擁有金錢的同時,才華橫溢,英俊瀟灑。還記得那天二月裏的天空中小雨霏霏,煙霧縹緲的黃昏地寂寞的城市下空穿行,我被姨媽攥着出門,相親。
  一輛我鍾愛的藍色東標307停在小區門口,一男子紳士地打開車門把我和姨媽請了上去。半道上,姨媽找了個藉口離去,留下我和他。 
  都説聰明男子不會把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他們會更注重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營造那種和諧愉悦但又絲毫不顯得輕浮的聊天氛圍。一個話題,一個微笑,足以讓你開口暢談,而且越聊越投機,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相同的愛好和同樣外向的性格,讓我們一開始便沒有拘謹,好象我們似曾相識,於是分手時自然便有了第二次的相約。 
  那是一段美麗無比的快樂時間。兩人互相的傾訴自己的樂事、糗事、心事;開着車到郊外放煙花;在西嶺雪山半夜起來堆雪人打雪仗;深夜,找不到賣東西的地方,互相聽肚子發出的抗議;跑到電影院看通宵電影卻雙雙睡着……交往大半年,文把我放在心尖上疼着,對我呵護有加,姨媽總不時地誇她慧眼獨具,給我找了個如此優秀的男朋友。 
  “春天裏,我播下種子,到了秋天,我就會收穫很多的果實!”我想我愛情亦是如此。因為對文的這份感情的種子我用心的澆灌着,只等豐收了。 
  一直欣賞這樣一種愛情: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驚天動地,有的是像象流水一樣綿延不斷的感覺;沒有太多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有的是相對無言眼波如流的默契……我知道,冥冥之中,會有一個温暖的懷抱屬於我,握着我的手,陪我走過所有的陰天、豔陽天、明天,直到一生一世。 
  濃情蜜意的我們已經到了談論婚嫁的時候,我一直深信不疑,婚後的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兩個星期前,我來北京出差。
  走的前一晚,我和文從超市出來,兩人手上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文説:“出門在外,凡事小心,北京那邊風沙大,沒事少出門,沒有我在身邊,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噼裏啪啦的不知嘮叨了多少遍同樣的話,卻每次都讓我感動着。每每出差歸來,他都給我帶一束新鮮的百合花,早早的來到機場,在電話裏用他那一貫讓我迷失的温柔語氣説:“我要讓你看見我等你的身影,而不要你等我。” 
  惟一讓我有些不解的是,那段時間,我發現文有時候接電話的神情會特別緊張,好像生怕我聽見什麼似的。
  一天晚飯後,文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看電視,電話又響了,他一看電話號碼,神情又有些緊張起來,見我也在客廳,便去了卧室接電話。看着他走進卧室的背景,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幾分鐘後,文接完電話出來,見我在客廳裏悶悶不樂,把我緊緊的摟在懷裏。他説:“現在做點生意挺不容易的,客户有一點點的不滿意,我們就得從頭再做……”聽着文的解釋,我對他的懷疑瞬間就煙消雲散,同時也在為自己的多疑,而自責不止。
  百合花一直都在靜靜地綻放。花,其實不能懂我的心事,傻傻的女人,總是把花兒和心愛的男人看得好重,其實在人到多情情轉薄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他們都很陌生。我想起兩個星期前,文還説要照顧我一輩子,給我一生幸福的承諾,他的聲音我現在依然記得,甚至還記得文説這話時,與我在一起纏綿時的喘息,然而諾言卻很脆弱,花未凋謝的時候,諾言卻已是最美的謊言。 
  茜在電話裏幽幽地説:“能合則合,不能,就轉身好好地活。”我沒有説話,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熱熱的留到嘴角,是鹹鹹的味道,沒有告訴文歸期,就回到了家,我不想追究什麼,只是在擁抱的時候,我發現彼此的擁抱、姿勢還和過去一樣,但卻有了遲疑,少了力度。 
  文在接下來的幾天一直心事很重,他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經常偷偷的打電話,常常悶坐着抽煙,但對我卻一如當初那般的好,甚至比過以前更好更細心。然而這樣的日子,卻讓我覺得越來越不真實,我們第一次開始各懷心事,第一次分房而卧。昔日的耳鬢廝磨竟成了今昔的冷漠無語,一切都是潮來潮去隨緣,第一次“和平無聲”的相處,桌上的百合花開始枯萎,香味依舊濃列,但葉片卻已沒了往昔的嬌豔——文很久沒有買百合花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文在我睡着的時候終於開門離去,看着挺拔的背影在離開後的一刻即屬於別人,我想我已經萬劫不復了,眼淚終於忍不住溢出了眼眶,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枕下,不想讓自己的脆弱表現得那麼明顯,我多麼想,他能再回過頭來看看我,為我擦乾滿臉的淚痕,將我擁在他懷裏。可是,你的義無反顧,讓我的心在頃刻間,四分五裂。
  文在離開時給我留下了一封信,我不知道文説了些什麼,也不想看他寫了些什麼,既然人已經離去了,那麼剩下的東西,對於我來説,不管任何,已是多餘。我可以留戀初戀的日子,留戀和文在一起擁抱一起快樂的日子,但是卻不想留戀他留下的理由和道歉。我感謝文的沉默無言,因為我知道,那一字一句,對我來説,都是玻璃,在碎過之後,又一片片,扎進已經支離破碎的心裏。 
  我將枯萎的百合花和文留下的信放在一起,劃燃火柴。灰燼被抽水馬桶的水快速地衝走的,屋子裏刺鼻的氣味被我用排風扇抽走,那一刻,它們象所有悲傷的結局一樣,走的很快,燃燒的很乾脆,什麼都沒留下。 

  我的初戀就這樣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的流失掉。每個晚上,我都要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睡,有時,甚至連安眠藥都不起作用。我每隔一天會在屋子裏插一束新鮮的百合花,白天躲在屋子裏矇頭大睡,晚上便去酒吧買醉,我以為一醉能解千愁,哪知醉後的我更痛。明明,我已經抓住了幸福的尾巴,可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離開混亂喧鬧的酒吧,走在頹廢的暗夜裏,在櫥窗裏看見自己留着殘粧的臉,原來沒有了愛情,微笑和哭泣都可以是這樣寂寞的。 
  安妮説,傷口是別人給與的恥辱,自己堅持的幻覺。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裏我會微笑,無論快樂和悲傷,都只剩下微笑。 
  張小嫻説,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 
  所以我不再努力忘記。 
  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忙碌得忘記了一切不快樂,充實的日子度過了又一個秋收的季節。 “又是一季春來到,柳絮滿天飄,曖風輕揚桃花紅了,榆錢串上了梢,是誰碰碎了翡翠橋……”同樣的季節,同樣的日子裏,今年的今天二月裏的天空中仍淅瀝瀝的飄着雨,心裏總會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個人。 
  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裏,春天到了,該播種了,否則又會錯過一季秋收。可是我這播種的農夫,卻已經沒有了愛情的種子。
  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我將辭呈與一封簡信鄭重地放於茶几上,信內,只有簡單的一句話:我想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不必找我,等我好時,我自會回來。我提着行李,走出了這個26年不曾離開過的家。走出去關門那一刻,我回過頭來環顧四周,竟然沒有一絲不捨。或者,除了疼痛,我的感官神經,已經失去了知覺。我笑。
  我來到了蘇州,這個南方以南的城市。到處都是小橋流水人家,詩情畫意的景象,只有在曾經的夢裏,才見過。我笑,聽説這裏是天堂,那末,天堂裏,該是温暖的罷。温暖,應該足以忘卻疼痛。我租下了水邊岸上客棧的二樓,窗靠水邊,可以看見窗下水面上來往的船隻和岸邊喧鬧的人羣。我整日地坐在窗前,面無表情地看着窗下,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又往往,聚聚又散散;看着水面船隻的逐漸增多又又減少;看着每天的太陽,慢慢升起,又慢慢下落。偶爾,我也會下樓來,坐在岸邊的石橋上,低頭看着水面上,跳躍的波光,一點一點,又慢慢淡去。那盪漾的水波,似我心中,泛起的漣漪。卻是從來不伸手去觸摸,因為我害怕那冰冷的温度,會一點一點,滲進我的骨子裏。那徹骨的寒意,會慢慢地,浸透我支離破碎的心,冰封,然後,再清脆地斷裂……
  又是一日,陰。
  我坐在石橋上,看着如鏡的水面,我的寂寞的倒影。許久,雨絲紛飛,水面開始迷濛。我起身,靠着低矮的橋欄,慢慢走上橋。一陣巨大的撞擊力傳來,痛楚自我身體裏蔓延,還未待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從橋上飛起,繼而跌落,下降……我甚至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在落入水中時,沉悶的聲響、頃刻間穿透身體的寒意和周圍人羣的驚叫。我微笑着閉上了眼,如果這是天意,那末,就讓我如此,沉沉地睡去吧!
  睜開眼,四周全是刺眼的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我搖了搖頭,這是醫院,原來我終究,還是沒能安然地睡去。渾厚的男音自耳邊響起:“你醒了。還好嗎?”我側頭去,一張英俊的男人的臉對着我温柔地笑。我忽然意識到,我的手裏抓着東西,於是去抬手,抬至眼前,卻發現,抓着的,卻是他的手。我倏地放開抓着他的手,臉頓時火燒一般地紅。他又笑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直抓着我的手叫着一個名字‘文’。是你重要的人麼?”我不語。他又開口:“三日前,是我不小心將你撞下橋落水的,真是抱歉,我該如何,補償你?”我望着他,仍不語。他的眼睛對上我的眸子,我看見他眼裏的水波瞬然間停止了轉動,很快地,他從呆滯狀回覆過來:“你叫什麼名字?”我衝他眨眨眼,終於開口:“你是誰?我又是誰?這是在哪裏?你在説什麼?”聽完我的話,他的嘴張成“O”型,很久沒有合攏。良久,他轉身走出病房,叫來了醫生。檢查的結果是:我的頭部因為受到撞擊而失去了記憶。
  我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家。
  他的家,只有他一個人。大而空曠,屋子裏的所以陳設和擺飾由黑白灰三種色系搭調起來,簡單高雅,卻顯得極為清冷。踏進屋門的那一瞬,我抱着肩打了個冷戰。他自背後脱下西裝蓋在我肩上,拉着我,讓我先坐。我乖順地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看着他走進卧室。爾後,他走出來,拉起我,走到卧室門前,温柔地笑:“今晚你先睡這裏。明天我再去幫你添置些必要的東西,以後,這個房間就是你的。”我看着他,點頭。他摸摸我的頭:“先去洗澡吧,早些休息。”我抬頭看他,高我足一個頭,偉岸挺拔的身材,英俊的五官,搭配象牙白的皮膚,得體的着裝,一切,如此無懈可擊。他見我看他,也垂下眼看我,對上我的眼光,我又看到了,他眼波的停止流轉。我轉身。
  裹着浴巾出來,我侷促地捏着浴巾角看着他,他也看向我,淺笑:先睡吧,蓋好被子。我搖頭:“不,我等你,我害怕。”他不語。
  聽得他開門走出來的聲音,我閉上了眼睛。我分明聽見他走向我的腳步聲,變輕了許多。我的心劇烈地跳動,我屏息凝視地靠聽覺分辯他的舉動。他在我跟前站定,彎下身來,臉上拂過他温暖的鼻息和手指輕撫過臉的温柔,我抓緊了右手握拳的力道。我被他抱起,然後,輕輕置於牀上。旋即,有被子蓋上身。我聽見他的低語:“睡吧,晚安!”腳步聲輕輕地遠去。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輕而小心,温柔至極,待我,仿若一件稀世的珍寶。我鬆開了右手,沒有人知道,我的右手裏,握着的,是一枚尖利的髮簪。躺在暗夜裏,我笑了:或許在簡單的遊戲裏,我可以僅只享受和忘卻。好吧,就容許我,遊戲這麼一回罷!
  他叫天,29歲,未婚。一家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江蘇人,父母親戚都在家鄉,他隻身一人在蘇州。下班按時回家,無任何女伴。優秀的男人,有多少女人,如獵物樣覬覦着這樣的男人呢?我笑。
  他給我買很多吃的穿的玩的用的,讓我打發這些寂寞的日子。他每天會按時回家,給我帶我愛吃的食物。他會抽空帶我去玩耍;會幫我吹乾濕漉漉的頭髮;會抱着我給我講趣聞趣事;會在我心情好或是壞時任我笑或是鬧;會讓我做一切我想要做的事;會常常呆呆地盯着我,滿臉的寵溺;會在抱我上牀睡覺幫我蓋好被子時淺吻我的額頭道“晚安”;會……卻從來,不曾碰我。我們之間,除了擁抱和晚安吻,不曾有過任何。如同嬰兒一般,透明純淨。

  他叫我藍兒。他在我來他家之後的第十五日,買了幾大桶油漆和塗料,將我趕至一旁,爬上高梯,戴着報紙摺疊的帽子,將我的房間刷成了粉粉的藍。當我訝異地看着那滿屋子的藍,和他一身的狼狽與不堪時,我的心裏,堵得憋悶。我衝上去抱住他,他張着滿是油漆和塗料的手,温柔地笑:“傻丫頭,哭什麼?你不是最喜歡藍色嗎?”自此以後,他便只叫我藍兒。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平靜而簡單。我在他的面前,只是一張沒有過去的白紙。他常會看着我,温柔地笑:“你到底,從哪裏來?”我不語,他會抱着我,温暖的手,在我發端纏繞。
  炎熱的夏,很快地來了又走,沁涼的秋又來了。該是收穫的季節罷,那末,我的收穫,又是什麼呢?我悽然。
  七夕,大雨。
  他第一次晚歸,我在窗前苦等他許久,仍不見他的歸來。我忐忑,是他,有約了麼?繼而又笑,如他,本該有約。轉身,將自己陷於沙發內,蜷縮成一團。
  門響,我驚醒,睜開眼,是他,全身濕冷,衣服上都是秋風的蕭瑟的味道,懷裏,還抱着一大束藍色妖姬。看着我,温柔地笑:“藍兒,節日快樂!”淚,終於自我眼裏滑落。我以為,我不會再有淚,未曾想,卻還是會落淚。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笑臉,看着他的濕衣和凌亂的發,看着他滿懷的整座蘇州城賣斷貨的藍色妖姬,看着他深不見底的寵溺,我知,他愛我。我也知,我無法再將這場原本策劃好的失憶遊戲,繼續下去。我衝過去,抱住他,哽咽:“讓我,做你的女人。”他温柔地笑:“傻瓜,我的濕衣會讓你感冒。這樣對你,不公平,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怎知,你沒有需要面對的東西呢?”我鬆開他,開始一顆一顆,解自己的扣。他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我就這樣,赤裸裸地呈現於他面前,毫無羞赧之色。他看着我,轉過身去,堅難地呼吸。我自背後抱住他,他掙扎,終於,靜止不動。爾後,轉過身來,摟住我,呼吸打在我臉上,我聽見他壓抑的低沉的聲音:“第一次與你目光對視,我便已沉淪,無可自拔。”繼而,狠狠地吻我,將我抱起……
  那個冬天,我們在一起相濡以沫,像兩隻相互取暖的無尾熊。
  春天,他向我求婚,我笑着點頭,任他將戒指套入我的無名指。他温柔地笑:“等找到你的家人,我們就舉行婚禮。”我笑得,拼命地眨眼睛,因為眼裏的水波,似乎總要轉出來。
  夏天,我們去試拍了婚紗照。婚紗店的老闆笑着看我們,眼裏是驚羨的目光。她讚我,將是最幸福的新娘。我笑,笑得流光溢彩。
  爾後,我打電話給父母。從他們的吃驚的聲音裏,我聽到的,是更多的激動和驚喜。我微笑着告訴他們一切,我需要他們的適時出現,以幫我收穫一粒飽滿的果實。掛電話之際,父親小聲地開了口:“文在找你。”我愕然,文?是誰?很快記起,是記憶裏的,那個曾經將我活生生肢解的人。我對着電話朗聲笑了:“我們的婚禮會回去舉行,爸,我掛了。”掛斷電話,我努力地去搜索,那些記憶裏的片斷,那些疼痛,和那些過往。可卻回憶不起,曾經那些,徹骨的痛。原來,沒有什麼,可以永垂不朽,就連疼痛,也終是會過去的。
  不久,父母前來,説着事先編好的尋親故事。他於我父母的突然前來認親非但未感奇怪,反倒還認為,父母受了太多的苦。他待我父母如親生,漸漸,父母看他的目光裏,有着非同一般的欣賞與讚許。母親私下裏悄悄跟我説:“藍兒,你找了個好丈夫,他會待你好一輩子。”我低下頭去,淺笑。
  秋天,我們一起回到了久別的家鄉。婚禮選在一個秋高氣爽的豔陽天,所有的親朋好友,前來道賀。我穿着雪白的婚紗,站在西裝革履的他的身邊,朝着每一位來賓微笑致意。他看我的眼神裏,仍就是永遠不變的那抹温柔,深不見底。
  婚宴開始,賓客入席,婚禮儀式上,我們無以倫比的登對,和精彩表演贏得滿堂喝彩。當我們手穿過手喝交杯酒時,我覺出,角落裏有一道目光在注視着我們,我抬眼望,人頭攢動,無法看清。
  婚禮儀式結束,我換上大紅的中式禮服,一手挽着他,一手端着高腳酒杯穿行於各酒桌前敬酒。敬至角落的一桌,我突然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那張曾經讓我心碎流淚的臉,那張讓我刻骨銘心的臉。直直地盯視着我,我轉過眼,高舉酒杯,並不看。挽着他,徑自向下一桌走去。一桌一桌地敬完酒,他又被朋友們拉去灌酒。我端着高腳杯,坐於偏角。淚,終於落下來,一滴掉進杯內,“當——”地一聲,又很快融入杯內。我低下頭,一口飲盡杯內所有,我輕笑:淚落過了,酒飲過了,疼痛,也過了。自此以後,再無任何。一個身影朝我走來,近了,是他。我暗笑: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他站定,伸出手來抓我:“嘉,不要結婚。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當初是我負你,日後,我定加倍償還你。”我甩開,微笑輕語:“先生,你恐怕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他呆立,一臉愕然。
  他走過來,温柔地笑:“藍,還好麼?”我點頭,伸手握住他伸過來的手。他看着我,寵溺地笑。轉身,離去之時,他發現呆立於一旁的他,笑着問:“你的朋友麼?藍,為何不入席而站在這兒呢?”我迎視他的目光而去,燦然地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我們走罷。”他輕輕地應,側身對他頜首,爾後攬着我轉身離去,我的手被扣在他的手中,與他的掌心緊緊相貼。
  此時是秋季,可我卻覺出了春日的温暖。我的手緊緊地回握,與他一道向前走,我聽見耳邊,秋風掃過碩果累累的田地裏,豐收的聲音……

秋收
北京的九月,涼爽怡人。 
  翠微商場裏,我和好友茜樂此不彼的沉迷在化粧櫃和試衣間裏,悦耳的電話鈴聲響起,我知是文打來的,因為這首水木年華的《愛上你我很快樂》,是我對文這份感情的詮釋。 
  “喂——“我戴上藍芽耳機接聽。 
  “藍嘉,文不愛你,你離開他吧,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文的電話裏傳出一女子的聲音。 
  瞬間,意識裏一片空白。 
  我連新試的衣服也沒換,便獨自丟下茜失神落魄地回到了住所。在外闖蕩了幾年,生活上算富足小資的我順從了爸爸的迫促建議,回到縣城,在爸爸的公司做了一名助理。到了公司,我把一頭漂亮烏黑長到腰際的直髮變成了捲髮,一絲一絲,呈螺旋狀捲到髮梢,我喜歡自己的捲髮,因為這一頭的捲髮讓我看上去更女人。 
  每個女孩在自己的世界裏都是驕傲的公主。對以後的日子,女人的心思和寄託,如百合花一樣,散發着優雅的芬芳。我對愛情,寄予了太多的厚望,我希望在物慾橫流的社會裏,衝過生活的惰性、環境的衝擊、時光的磨損、人性中喜新厭舊的成份等種種足以扼殺愛情的坎坎坷坷,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找到愛的歸屬。
  文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作為一家白手起家廣告公司的老總,他難得的是在擁有金錢的同時,才華橫溢,英俊瀟灑。還記得那天二月裏的天空中小雨霏霏,煙霧縹緲的黃昏地寂寞的城市下空穿行,我被姨媽攥着出門,相親。
  一輛我鍾愛的藍色東標307停在小區門口,一男子紳士地打開車門把我和姨媽請了上去。半道上,姨媽找了個藉口離去,留下我和他。 
  都説聰明男子不會把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他們會更注重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營造那種和諧愉悦但又絲毫不顯得輕浮的聊天氛圍。一個話題,一個微笑,足以讓你開口暢談,而且越聊越投機,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相同的愛好和同樣外向的性格,讓我們一開始便沒有拘謹,好象我們似曾相識,於是分手時自然便有了第二次的相約。 
  那是一段美麗無比的快樂時間。兩人互相的傾訴自己的樂事、糗事、心事;開着車到郊外放煙花;在西嶺雪山半夜起來堆雪人打雪仗;深夜,找不到賣東西的地方,互相聽肚子發出的抗議;跑到電影院看通宵電影卻雙雙睡着……交往大半年,文把我放在心尖上疼着,對我呵護有加,姨媽總不時地誇她慧眼獨具,給我找了個如此優秀的男朋友。 
  “春天裏,我播下種子,到了秋天,我就會收穫很多的果實!”我想我愛情亦是如此。因為對文的這份感情的種子我用心的澆灌着,只等豐收了。 
  一直欣賞這樣一種愛情: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驚天動地,有的是像象流水一樣綿延不斷的感覺;沒有太多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有的是相對無言眼波如流的默契……我知道,冥冥之中,會有一個温暖的懷抱屬於我,握着我的手,陪我走過所有的陰天、豔陽天、明天,直到一生一世。 
  濃情蜜意的我們已經到了談論婚嫁的時候,我一直深信不疑,婚後的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兩個星期前,我來北京出差。
  走的前一晚,我和文從超市出來,兩人手上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文説:“出門在外,凡事小心,北京那邊風沙大,沒事少出門,沒有我在身邊,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噼裏啪啦的不知嘮叨了多少遍同樣的話,卻每次都讓我感動着。每每出差歸來,他都給我帶一束新鮮的百合花,早早的來到機場,在電話裏用他那一貫讓我迷失的温柔語氣説:“我要讓你看見我等你的身影,而不要你等我。” 
  惟一讓我有些不解的是,那段時間,我發現文有時候接電話的神情會特別緊張,好像生怕我聽見什麼似的。
  一天晚飯後,文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看電視,電話又響了,他一看電話號碼,神情又有些緊張起來,見我也在客廳,便去了卧室接電話。看着他走進卧室的背景,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幾分鐘後,文接完電話出來,見我在客廳裏悶悶不樂,把我緊緊的摟在懷裏。他説:“現在做點生意挺不容易的,客户有一點點的不滿意,我們就得從頭再做……”聽着文的解釋,我對他的懷疑瞬間就煙消雲散,同時也在為自己的多疑,而自責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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