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周振

開學第一天周振由一位領導帶到我教室門口，那時候我正在佈置班務，看到高大的他滿臉羞怯我笑着領他到四組的最後那個空位上。
他是班裏唯一一個外省來的男生，經常沉默在自己的角落裏，埋頭做題。偶爾提問他的時候他總是怯怯的，當我表揚他回答得很好時他會羞澀地笑了一下坐下去，然後抬起亮亮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我。
也許因為他是外地的，所以我關注他比較多，經常講完課會走到他身邊看看他在做什麼題，問問他聽得怎麼樣，他經常都是拘謹地笑着説：“聽明白了。”我告訴他其他科目若聽不清楚要多問問老師，他羞澀地點了頭，然後繼續看書。
那時我還是班主任，學校的考勤抓得很緊，所以學生請假都必須經過我同意。一天中午，（因為早上沒課，所以早讀課我沒來跟班）班裏一位男生來到我房間説：“老師，這是周振的請假條。”我接手一看，是用信紙寫成的請假條——老師，我因為感冒不能來上課，請你見諒。看完後我隨手放進了櫃子裏，對那學生説知道了。沒想到第一節課下課，周振又由另外一位男生陪着來到我房間，很緊張，斷續地説：“老師，早上我叫曉明幫我請假，你不在……”我趕緊笑着説：“呵，沒關係，請假條我已經看到了，我幫你補假了。”對於他這樣好學的學生我是有點私心的，所以很信任他們，不過，他們也值得我信任的。
期會考試後，周振忽然幾天沒來上學。由於他是外地學生，沒存檔案所以我找不到他的聯繫方式，問周邊的同學，他們都不知道他聯繫電話。第三天之後他終於來上課了。早讀完畢我叫他到我房間來，才知道是因為期會考試的時候他在路上“得罪”了村附近的某些痞子，他們放言要揍打他，所以不敢來上學，這些人裏面也有一些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聽完後我很氣憤，説：“你可以讓你爸爸到那些人家裏説説去。”周振黯然地説：“老師，沒用的……除了你對我這麼好，這裏的人都很看不起我們外地人。每次我去幫爸爸撿垃圾的時候，村裏的小孩子總在後面起鬨罵我，大一些的孩子有時候甚至無緣無故來扔掉我袋子的東西……”我默然，如果他個子比我小我想那個時候我也許會擁他入懷，用自己柔弱的雙手來撫平他年少的傷痕。雖然無法幫忙他警告那些無賴，可是在學校範圍內我還是能夠幫助他的，所以我對他説：“下次，如果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欺負你，你看準他是哪個班的，讓學校領導來處理他。”周振滿眼感激地説：“老師，謝謝你……老師，真是對不起，總是麻煩你。為了我，你都用普通話講課，老師，真是對不起。”其實用普通話講課不全是因為周振的關係，一來剛畢業不想丟棄掉自己的普通話，二來也希望能夠讓學生説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可是周振卻一直認為是因為他的緣故我才不像其他科任老師一樣講家鄉話，不過，我也沒説破，只是微笑着。説了一番鼓勵的話語之後，周振終於安心去讀書，期會考試的成績公佈後他是排到了第三名，我在班裏大大表揚了他，從此他更加努力了。
但平靜了一段時間之後，周振終於還是向我告別了。
那個晚上他用他爸爸的手機打了電話給我，聲音嗚咽地説他要回老家去了，因為奶奶病了，爸爸要回去照顧她。末了他還是很感激我能夠為他而在課堂上用普通話講課，我依舊沒有點破，只是輕聲説着：“回到家鄉要好好學習，好好努力……”
一個星期後，一位同學拿了一封信給我，是周振寫的，有兩張信紙，班裏一封，我一封，看完信的時候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既為他寫給同學們那真摯的寄語，更為他寫給自己的貼心問候——……老師，我看得出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我們讓你操心了，其實同學們都還是孩子，都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才一直搞小動作，搗亂，那些學生只是調皮而已，並不壞的……。那段日子，失戀，學業受挫，學生又搗蛋，上課的時候都沒激情，應付式地講課。雖然我盡力掩飾自己的悲傷，周振卻用他那雙純真的眼睛發現了，並用一顆天真的心來撫慰我，想當初自己是要去保護他一顆弱小的心，沒想到最後卻被他這樣一顆幼小的心所安慰。看完信後我的眼淚也流了出來，手顫抖着發着短信：大叔，我很幸福，有一個學生能夠真正瞭解我的心情。
成績那算得了什麼呢？來自心靈深處的理解才是我最大的收穫。

※本文作者：卧聽竹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