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抑或回答
一
幾天前又在上海。
每次去那兒都只在旅館宿一夜，次日清晨離開去醫院門診，之後便返回。逐漸逐漸地，上海這個對許多人來説充滿魔力的城市的形象已確確實實在自己腦中腐爛，殘缺。因生任何病本都不是什麼好事情。縱然自己有時會因着抑鬱生出許多寫字的靈感。
我還是堅定地開始討厭這座城市，正如大多數時間我會討厭病痛帶來的折磨。
兩者的起因如此連貫。
二
每次都借同一個旅館。在車站旁的一個小旅館。倒不是考慮價錢，只是因為如今已對上海失去任何興趣，只有住在小的旅館裏才會不失自然的情調，讓自己感覺虛假的殷實。我這麼説着，於是母親同意了。
這幾年家裏因我的病發生巨大變化，發現母親的話少了很多，哭泣亦少了許多，只是偶爾在我大發脾氣之後聽見她抽泣幾聲；她變得比從前軟弱，又比從前堅強，她似乎因此比我麻木，卻又似乎更清醒；她曾經也是有脾氣的人，但現在她每天跟我一起面對灰暗的世界——同時她又時刻不忘用自己積蓄起來的希望來拯救我。
所以對我來説，接受治療，這個本會漫長且枯糙得讓人輕生的過程，只因為母親的始終陪伴得到所需的氧氣。所以有的時候，當我快要走不出迷宮般的生活的時候，會有莫名的力量幫忙渡過困境；並且我相信那種力量不是上帝所給。那是母親從自己心裏割下來的希望。
然而我一直想説什麼的，卻在一次一次的浪頭過後陷入沉默。
因為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三
……
四
那晚夢到殷了。就是住旅館的那天晚上。旅館下面是舊的工廠，窗口望出去，不倦的燈火。正對着牀鋪的是月亮。
她對我説：你很壞，壞得會在一切發生之前若無其事地拉起我的手，我們奔跑，對着陽光微笑……然後你甩開我，放棄，厭倦，甚至怨恨。歇斯底里。
……
“你很壞……”她對我説。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因為在那個夢中只有聲音。字字句句。很真實的話語，能全部清晰地在當時聽見，但不能全部記得。即將醒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記了這一句話。這唯一能從夢境裏帶出來的一句。也是最真實的一句。
我依然沉默，因為不知道從何説起。半個月前在blog上看到殷的留言，她先開口了。她無論如何都祝我健康幸福。是的，那麼長日子以來她一直這樣祝福我。還記得剛接近對方那天，那節電腦課我們就在底下談得火熱，向對方坦白一切想法，一節電腦課後我們就成了每天粘在一起的好朋友；晴天我會拉起殷的手對她説天氣真好，於是她滿臉幸福地閉上眼睛對着陽光微笑；她説，我們要做一輩子朋友，然後她又補上一句，是真的……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有的時候我會想，既然你也真心，我也真心，為什麼結果是假的？
……
五
後來不知誰告訴了我。因為生命是假的。
生命是假的，生命是幻覺；存在於此，只是感覺存在於此。抓不住，別想控制，於是我們就任由着去了……
這是答案？
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把導致最後我們都沉默的原因歸功到這個答案上是不是有些牽強，或者説，我是否在逃避。和殷在一起的時候，很喜歡晴天，於是跟她一起去爬山，騎車，或是長時間地沐浴陽光，偶爾討論些自己喜歡的寫手與作品；她常常像我的親人一樣關心，我難過時會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所以那時我學會善意地回報；即使是在我情緒墜落直至沒了情緒的九年級，殷一直在身旁，記得那天我帶她逃了一節化學課，兩個人興高采烈地躲在學校的閣樓上看mp3上下載的安妮的文字；在一起的時候，天氣如果寒冷我們就互相取暖，縱然缺少的温度不在一個座標上……
只是我終於開始厭惡有太陽的天氣，這厭惡突如其來，猛烈得讓人絕望。我的厭倦寫在臉上，你看了痛苦，我亦痛苦地扭曲；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存在比生命本身更唐突——我的心不假，可我本身為什麼如此虛偽地存在呢？
我搞不懂友情的走向。我亦搞不懂生命。
……
殷不説話。
許久，她説我們逆道而行了。
六
這是答案……
是嗎。
我好像一直在試圖解釋什麼，所以拼命地找答案。生命這個巨大且繁重的問號竟然無盡無止，虛無，然卻不能濃縮——它永遠問着，永遠問着——
我漸漸本能地厭倦了回答。
我想她。
卻終究還是沉默。
七
返回了。
呆在客艙裏想睡着，於是走了出去，趴在船的欄杆上。浪很大，很用力，但是對船依舊造成不了影響。我不知看到這個你是怎麼想的，你把自己比作什麼，於是你的想法是正面的還是反面的。
我卻反而什麼都懶得假設了。
只想從心底裏笑幾聲。不是代表解脱，亦不是想減壓。
只是突然覺得生活有點諷刺。
一
幾天前又在上海。
每次去那兒都只在旅館宿一夜，次日清晨離開去醫院門診，之後便返回。逐漸逐漸地，上海這個對許多人來説充滿魔力的城市的形象已確確實實在自己腦中腐爛，殘缺。因生任何病本都不是什麼好事情。縱然自己有時會因着抑鬱生出許多寫字的靈感。
我還是堅定地開始討厭這座城市，正如大多數時間我會討厭病痛帶來的折磨。
兩者的起因如此連貫。
二
每次都借同一個旅館。在車站旁的一個小旅館。倒不是考慮價錢，只是因為如今已對上海失去任何興趣，只有住在小的旅館裏才會不失自然的情調，讓自己感覺虛假的殷實。我這麼説着，於是母親同意了。
這幾年家裏因我的病發生巨大變化，發現母親的話少了很多，哭泣亦少了許多，只是偶爾在我大發脾氣之後聽見她抽泣幾聲；她變得比從前軟弱，又比從前堅強，她似乎因此比我麻木，卻又似乎更清醒；她曾經也是有脾氣的人，但現在她每天跟我一起面對灰暗的世界——同時她又時刻不忘用自己積蓄起來的希望來拯救我。
所以對我來説，接受治療，這個本會漫長且枯糙得讓人輕生的過程，只因為母親的始終陪伴得到所需的氧氣。所以有的時候，當我快要走不出迷宮般的生活的時候，會有莫名的力量幫忙渡過困境；並且我相信那種力量不是上帝所給。那是母親從自己心裏割下來的希望。
然而我一直想説什麼的，卻在一次一次的浪頭過後陷入沉默。
因為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三
……
四
那晚夢到殷了。就是住旅館的那天晚上。旅館下面是舊的工廠，窗口望出去，不倦的燈火。正對着牀鋪的是月亮。
她對我説：你很壞，壞得會在一切發生之前若無其事地拉起我的手，我們奔跑，對着陽光微笑……然後你甩開我，放棄，厭倦，甚至怨恨。歇斯底里。
……
“你很壞……”她對我説。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因為在那個夢中只有聲音。字字句句。很真實的話語，能全部清晰地在當時聽見，但不能全部記得。即將醒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記了這一句話。這唯一能從夢境裏帶出來的一句。也是最真實的一句。
我依然沉默，因為不知道從何説起。半個月前在blog上看到殷的留言，她先開口了。她無論如何都祝我健康幸福。是的，那麼長日子以來她一直這樣祝福我。還記得剛接近對方那天，那節電腦課我們就在底下談得火熱，向對方坦白一切想法，一節電腦課後我們就成了每天粘在一起的好朋友；晴天我會拉起殷的手對她説天氣真好，於是她滿臉幸福地閉上眼睛對着陽光微笑；她説，我們要做一輩子朋友，然後她又補上一句，是真的……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有的時候我會想，既然你也真心，我也真心，為什麼結果是假的？
……
五
後來不知誰告訴了我。因為生命是假的。
生命是假的，生命是幻覺；存在於此，只是感覺存在於此。抓不住，別想控制，於是我們就任由着去了……
這是答案？
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把導致最後我們都沉默的原因歸功到這個答案上是不是有些牽強，或者説，我是否在逃避。和殷在一起的時候，很喜歡晴天，於是跟她一起去爬山，騎車，或是長時間地沐浴陽光，偶爾討論些自己喜歡的寫手與作品；她常常像我的親人一樣關心，我難過時會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所以那時我學會善意地回報；即使是在我情緒墜落直至沒了情緒的九年級，殷一直在身旁，記得那天我帶她逃了一節化學課，兩個人興高采烈地躲在學校的閣樓上看mp3上下載的安妮的文字；在一起的時候，天氣如果寒冷我們就互相取暖，縱然缺少的温度不在一個座標上……
只是我終於開始厭惡有太陽的天氣，這厭惡突如其來，猛烈得讓人絕望。我的厭倦寫在臉上，你看了痛苦，我亦痛苦地扭曲；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存在比生命本身更唐突——我的心不假，可我本身為什麼如此虛偽地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