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

在外地工作以後，回家的機會少了。除去春節，只有五一和十一算是長假，才能得閒回家團聚。若是趕上緊急應酬，也只能到時候“空勞牽掛”一番了。上次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母親告訴我，父親在家無所事事，迷戀上了放風箏。
這次五一回家，跟父親到廣場上放過一次風箏。那是一個簡單燕尾式的風箏，黑色綢布做的，父親卻一本正經地給它起了名字，叫作“鯤鵬”。走在路上，他讓我拿着線軸，棕色尼龍線纏在一個自制木撐柄上，纏了滿滿的一捆。
廣場上早有放風箏的了，多數是些悠閒的老人。父親讓我坐在榕樹底下，自己拎着風箏走到廣場的那一頭。那天，廣場上是幾乎沒有風的。他牽着線一拽一拽地往後退，風箏始終在他額頭以上不遠的位置擺動，像只晃頭晃腦的小狗。父親有幾次把線放長了，它卻不爭氣地飄落在地上，不得不重新再拽一遍。就這樣，父親肥胖的身軀在廣場上來回穿梭了幾趟，風箏也沒放起來。他跑到我身邊，神情有些沮喪，他説，今天沒有風，再等等吧，開始放都挺費力氣的。我被他的興致弄逗了。
二十年前了吧，家住農村，出門便是菜園和田野。記得父親到集市上給我買了一隻漂亮的“大金魚”，用紙糊的。第二天清早，他就把我帶了出去。父親讓我用雙手把風箏舉在頭頂上，他在前面扯着線，喊着一二三讓我放手，他跑在前面，我就在後面追着風箏歡呼。我們跑過了一塊麥地，又跑過了一片低嫩的禾田，最後，“大金魚”飛起來，沒在了晨霧裏……我們收線要回家吃飯時，嶄新的風箏讓霧水浸濕了，被風吹得破爛不堪。記得當時我還大哭了一場。
正走神的時候，父親把風箏放了起來。他扯着線，晃動着肥胖的腰肢向我跑過來，一臉興奮的樣子。大捆的尼龍線全都放了出去，露出了撐柄的樣子，線頭在軸上緊緊地繞了幾圈，打了個死結。線緊繃着沒入了上空，風箏在天上安穩地飄着，幾乎看不清輪廓，自由得像不曾有過任何人力操縱。父親坐在馬紮上，眯着眼睛看風箏，一副釋然的表情。他説，只要飛起來就放心了，很難再掉下來。
廣場上放風箏的老人多了起來，天上的風箏也多了起來。我問父親，咱的“鯤鵬”是哪一個。他扯了扯線，笑的時候蹙動着眉毛，他説，飛得最高的那個就是。
我僵住了表情，感覺有些無所適從了，因為突然明白了父親放風箏的興致所在。我或許就是他放走的那隻風箏吧。

※本文作者：邊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