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走出來，為什麼？
北京，靠近八達嶺。
從西站下車，坐50塊錢的士到城郊，換乘中巴，開30分鐘，接着坐上小麪包車，到達小鎮，再換上來接的車，進山。
到達繁華都市的西伯利亞。
山水很硬，像極了中國的潑墨。
灰硬的石頭山，寸草不生，線條冷峻而僵硬，連綿着，直勾勾的成90度。不用筆墨就連成了丘壑。冰冷冷的水，不當起一點漣漪，山的倒影在水裏，水看起來也灰黑的了無生氣。唯一不太像山水畫的就是半山上沒有點綴一兩處房屋，想是石頭過與堅硬，無法完成相對於平地而説的艱鉅工程。
山窩窩裏，是零散的民居，走個十里，八里的看見一處。半曬在陽光裏，半躲在陰影裏。半牆的扇扇窗户，通亮，貼着窗花。屋檐下掛着蒜頭，玉米，靜逸而綿長。從眼前飛過點點灰樹，已經不怎麼能看見綠色，想是被路邊的塵灰濛住了呼吸，痛苦而無奈。
車速突然慢了下來。一個急剎車，停住。
一羣白，灰，雜色的山羊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無視高亢而急促的喇叭，就聽見悠長的口哨，呼呼的鞭子破空聲，羊羣迅速的躲到路邊。一個男人，面對這車，露出憨憨的笑，點頭哈腰，像認識了很久。
再往前走，路邊一間小小的房屋。屋子旁邊，是一人高雜亂無章的木頭堆，旁邊用兩根木杈挑起一根木頭，上面曬着萬國旗一樣破舊的衣服。屋前沒有大人，只有個髒兮兮的兩歲左右小孩坐在泥地上玩，頭髮已經看不出是黑色的還是灰色的。
車內有人説：“這就是那個趕羊人的家。看見了嗎？那個他的小孩。”
又甩過來一句驚世驚俗的話：“知道嗎？這是私奔的夫妻倆！不敢回家，在這裏租着別人的地，看着別人的羊，找幾個救命錢！幾年了，也不見回去。想是要在這裏紮根了。”
嚇然，私奔？匿藏在山裏？
想是愛情真的有天大的魔力，拋下了，年少時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年邁的至情至重的父老鄉親。
想是私奔也需要天大的勇氣，從此後，血脈相連的親人音信斷絕。山山水水的故鄉山高水長。
想是最後的出路，為了這份相守。
出出進進，從小屋前經過了幾回，都坐在車中。過小屋的時候，刻意的看過幾回，從沒有看到過女主人，就浮光掠影的閃在了身後。
為了愛情的女子是什麼樣的？為了愛情不要一切的女子是什麼樣的？
倒是碰見放羊的男人幾回。一臉疲憊，青黑的臉色，滿臉的鬍子茬……
橫看，豎看，也看不出血性，反而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温良窩囊相。想是生活磨的，把美好和希望都磨成了粉，只剩下生活的灰燼堆。
走的時候，突然看見了女主人，平平常常、風沙吹糙了臉的鄉下婦女，眉眼間不帶絲毫狐媚的妖嬈，卻紅彤彤的泛着黑。和男人一起勞作在蠶豆地裏，弓着不再年輕的腰，兩人背對背，沒有電影裏你看我，我看你，你幫我擦汗，我幫你喂水深情的款款，反而露出了辛苦的倦怠之色。
平常的平淡。
就那樣和山，和夕陽，和黃土融成了一色……
在山外，就是繁華如錦的煙火盛世。
而山內，卻是機械生存的柴火夫妻。
過了許久，還不明白，是現實裏的愛抹煞的理想中的摯，還是理想中的累辜負了現實裏的情。
※本文作者：水袖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