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夜晚過了是白天，白天過了是夜晚。白天夜晚的輪迴，也就是全部的生命了。我的工作、學習和生活，大半是在白天裏。可是，我的生命的歡歌呀，卻大半是在夜晚唱響。
那時，是幾歲呢？是四、五歲的樣子吧，我們一家五口人，住在兩間房子裏。那時，還沒有電視，開始還沒有電燈，後來有了電燈，燈光也很弱，還經常停電。每到夜晚，鄉民是無事可做，都會聚在哪一家裏聊天。而我們呢，只有在別人到家裏聊天的時候，才可以自由玩耍。那時我父親是什麼宣傳隊的，還在鄉政府裏打零工。如果他不在家裏，就沒有人來了。我就盼望，每一天父親都能回到家裏，就每一天都有人到家裏來，我們每一天都可以玩耍，也可以被大人們逗來逗去，逗得他們開心，我們也開心。當父親離開家裏，到黃昏，我就會盼望着，盼望什麼呢？盼望父親的歌聲，盼望父親歸家的腳步聲。這樣的願望也經常得到滿足呢！還記得一個雨季的夜晚裏，在雨粒落在庭院地下響起的“滴答滴答”聲裏，父親唱起的革命歌曲聲，和着流星大步踩在雨水地上傳來的“撲撲”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裏，意外的欣喜從心裏泛起。這個雨夜盼親人歸來的幸福情景，多年來，常常在我腦海裏浮現。
為什麼童年會給我那麼多美好的記憶呢？我不得而知。這些美好的記憶，常常和夜晚聯繫在一起，我也不但而知。但是，這些美好的回憶，給了我無窮無盡的樂趣。
在偏僻的鄉村裏，我這個農村的放牛娃，在幼小的時候就享受了電影的樂趣。至今我仍然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就始自幼年的夜晚呢。那幾年，在我爺爺的生日那天，每晚都會放兩場電影，或者在哪一户村民家裏建新房的時候，也常常有電影。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寬寬的幕布掛在我家院落邊上高高的兩棵大樹上，兩面都可以看，就是在我家村寨對面的那個村寨，也能看。《少林寺》、《木棉袈裟》、《大刀王五》、《武當劍》、《佘太君》……啊，這些電影太多了。英雄、奸臣、好人、壞人，電影裏的這些人，已經深深地刻印在心裏。電影的故事給了無窮的精神享受，可看電影時的美妙情景，也是莫大的享受。在電影裏突然沒有聲音也沒有音樂的時候，院落裏即便坐了幾百人，竟然也寂然無聲。這莫不是奇蹟麼？還有，在看電影的間歇裏，會有小孩走失，小孩的父母或者爺爺奶奶發現了，會大聲呼喊這個小孩的名字，一聲接一聲，可是，電影正在精彩處，哪容錯過？於是，在叫小孩的呼喊聲響了幾聲，就會有人高聲責備呼喊的人“叫朗格叫，你家娃兒又不會招狼狗咬”。呼喊的人，當然怕羣起而攻之，只好噤聲。電影放完了，大家起聲走的時候，那個亂勁啊，也是難以形容。收電影設備的、找尋自帶凳子的、邀約親友的，亂着一團，和看電影時的規矩，形成強烈的反差。而幼年的我，不用驚慌，從來都有人照顧。有一次，我的一個表哥帶我去看電影，他揹着我往回走，走着走着，下了陣雨，於是，他瘋狂跑起來，大概是怕顛着我，嘴裏説着電影中大俠的語言，腳步也學着武林高手，但是，還是不時踩在水坑裏，泥水濺在了他的身上。安然無恙的我，聽着看着這一切，在表哥的背上，大笑不止，開心極了。
美麗的夜晚，不僅是在看電影的喧鬧裏，就是在我一個人，或者和幾個夥伴一起玩耍時，也讓人回味無窮。在夏季月夜裏的回憶，更是充滿了快樂。那時，會看見螢火蟲在田地裏慢慢飛舞，於是，我們就會捉來，放在小小的、空空玻璃藥瓶裏，百看不厭。到睡覺的時候，還把玻璃瓶放在枕頭旁。睡不着的時候，還會爬起來，再看看螢火蟲是否還活着。到了白天，看見奄奄一息的螢火蟲，心裏真是歉疚，自然是要把它們放了。
夜晚，沒有什麼比皎潔的月亮更美了。在初十左右的日子裏，我會看見月亮走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看見它向山嶺墜落，然後看見這彎彎的月亮，一點一點，輕輕的插進山嶺上高聳的樹林裏，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初十五左右，看見明月緩緩升起，月光從我家門前幾顆高大柏樹的樹枝縫隙裏，射落到地上。這種夜晚，抬起頭，放眼看去，民居灑落在山腳下，在薄薄的霧靄裏，也掩映在門前屋後的稀疏的樹林和竹林裏。我的家，幾面環山，門前是一個水庫。在微風從水上飄過的時候，月光會照在波紋上，閃閃的光亮反射出來。盯住了看，真捨不得轉眼呢。
當我成長起來十多歲的時候，在豐收季節的月夜裏，我會去找其他村寨的夥伴玩耍或者聊天。當我一個人或者我們幾個人一起，走在稻田裏，走在田埂上，走在習習的涼風裏，濛濛朧朧中，會看見田裏的稻穀，仍是金黃，沒有了白天的炎熱，沒有了白天的忙碌，有時會禁不住為豐收的季節高興。在這樣的季節裏，會有青蛙的叫聲，反襯出這樣的夜晚是多麼的寧靜。啊，那青蛙的叫聲，在初夏剛剛插上秧苗或者秧苗正在成長的時候，也會有呢。聽取蛙聲最多的時候，還是我一個人躲在屋裏看書累了休息的時候，一片一片，此起彼伏，像約好了似的。在繁忙的季節，父母像別的村民一樣，累了，休息得很早，而我，往往看小説或者做作業，忘了時間。待休息時，走出屋子上廁所，本來是很害怕的，可是，那些青蛙的叫聲，還有明亮的月光，給我壯了膽，會站在院子裏，舒了幾口氣，在吸幾口新鮮的霧氣，哪裏還有害怕。
夜晚，美麗而寧靜的夜晚，賦予我生命的，不是壯麗的樂章，是小提琴悠揚、輕慢但也不是憂傷，而是快樂的輕聲細語。
我是那麼喜歡夜晚，就是這一刻，也如此喜歡。坐在這裏，靜靜地一個人，屋外還是喧鬧的，但是我聽不見，寫完了我對夜晚的美好回憶。

夜晚過了是白天，白天過了是夜晚。白天夜晚的輪迴，也就是全部的生命了。我的工作、學習和生活，大半是在白天裏。可是，我的生命的歡歌呀，卻大半是在夜晚唱響。
那時，是幾歲呢？是四、五歲的樣子吧，我們一家五口人，住在兩間房子裏。那時，還沒有電視，開始還沒有電燈，後來有了電燈，燈光也很弱，還經常停電。每到夜晚，鄉民是無事可做，都會聚在哪一家裏聊天。而我們呢，只有在別人到家裏聊天的時候，才可以自由玩耍。那時我父親是什麼宣傳隊的，還在鄉政府裏打零工。如果他不在家裏，就沒有人來了。我就盼望，每一天父親都能回到家裏，就每一天都有人到家裏來，我們每一天都可以玩耍，也可以被大人們逗來逗去，逗得他們開心，我們也開心。當父親離開家裏，到黃昏，我就會盼望着，盼望什麼呢？盼望父親的歌聲，盼望父親歸家的腳步聲。這樣的願望也經常得到滿足呢！還記得一個雨季的夜晚裏，在雨粒落在庭院地下響起的“滴答滴答”聲裏，父親唱起的革命歌曲聲，和着流星大步踩在雨水地上傳來的“撲撲”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裏，意外的欣喜從心裏泛起。這個雨夜盼親人歸來的幸福情景，多年來，常常在我腦海裏浮現。
為什麼童年會給我那麼多美好的記憶呢？我不得而知。這些美好的記憶，常常和夜晚聯繫在一起，我也不但而知。但是，這些美好的回憶，給了我無窮無盡的樂趣。
在偏僻的鄉村裏，我這個農村的放牛娃，在幼小的時候就享受了電影的樂趣。至今我仍然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就始自幼年的夜晚呢。那幾年，在我爺爺的生日那天，每晚都會放兩場電影，或者在哪一户村民家裏建新房的時候，也常常有電影。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寬寬的幕布掛在我家院落邊上高高的兩棵大樹上，兩面都可以看，就是在我家村寨對面的那個村寨，也能看。《少林寺》、《木棉袈裟》、《大刀王五》、《武當劍》、《佘太君》……啊，這些電影太多了。英雄、奸臣、好人、壞人，電影裏的這些人，已經深深地刻印在心裏。電影的故事給了無窮的精神享受，可看電影時的美妙情景，也是莫大的享受。在電影裏突然沒有聲音也沒有音樂的時候，院落裏即便坐了幾百人，竟然也寂然無聲。這莫不是奇蹟麼？還有，在看電影的間歇裏，會有小孩走失，小孩的父母或者爺爺奶奶發現了，會大聲呼喊這個小孩的名字，一聲接一聲，可是，電影正在精彩處，哪容錯過？於是，在叫小孩的呼喊聲響了幾聲，就會有人高聲責備呼喊的人“叫朗格叫，你家娃兒又不會招狼狗咬”。呼喊的人，當然怕羣起而攻之，只好噤聲。電影放完了，大家起聲走的時候，那個亂勁啊，也是難以形容。收電影設備的、找尋自帶凳子的、邀約親友的，亂着一團，和看電影時的規矩，形成強烈的反差。而幼年的我，不用驚慌，從來都有人照顧。有一次，我的一個表哥帶我去看電影，他揹着我往回走，走着走着，下了陣雨，於是，他瘋狂跑起來，大概是怕顛着我，嘴裏説着電影中大俠的語言，腳步也學着武林高手，但是，還是不時踩在水坑裏，泥水濺在了他的身上。安然無恙的我，聽着看着這一切，在表哥的背上，大笑不止，開心極了。
美麗的夜晚，不僅是在看電影的喧鬧裏，就是在我一個人，或者和幾個夥伴一起玩耍時，也讓人回味無窮。在夏季月夜裏的回憶，更是充滿了快樂。那時，會看見螢火蟲在田地裏慢慢飛舞，於是，我們就會捉來，放在小小的、空空玻璃藥瓶裏，百看不厭。到睡覺的時候，還把玻璃瓶放在枕頭旁。睡不着的時候，還會爬起來，再看看螢火蟲是否還活着。到了白天，看見奄奄一息的螢火蟲，心裏真是歉疚，自然是要把它們放了。
夜晚，沒有什麼比皎潔的月亮更美了。在初十左右的日子裏，我會看見月亮走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看見它向山嶺墜落，然後看見這彎彎的月亮，一點一點，輕輕的插進山嶺上高聳的樹林裏，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初十五左右，看見明月緩緩升起，月光從我家門前幾顆高大柏樹的樹枝縫隙裏，射落到地上。這種夜晚，抬起頭，放眼看去，民居灑落在山腳下，在薄薄的霧靄裏，也掩映在門前屋後的稀疏的樹林和竹林裏。我的家，幾面環山，門前是一個水庫。在微風從水上飄過的時候，月光會照在波紋上，閃閃的光亮反射出來。盯住了看，真捨不得轉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