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樹

在教師宿舍樓的旁邊，有一條小溪，溪的對岸有一棵大樹。春夏之際，枝葉扶疏，向人們展示着無比旺盛的生命力。白天，綠陰片片，溪水嘩啦；夜晚，明月枝間灑，清泉石上流。光陰荏苒，樹木榮枯，住在教師宿舍樓的人走了一茬又一茬，茶餘飯後，卻很少有人去留意這棵樹的存在。物換星移，四季更迭，從這兒經過的人們，要麼趁着濃濃的樹陰在溪畔乾淨的大石頭上歇息，要麼掬一口清冽的溪水來消除暑氣，也絕不會把這棵樹當作閒侃時的談資。這棵樹呢，默默地不卑不亢地生長着，這幢宿舍樓還沒有修建之時它就立在那裏，伴着潺潺的溪水，伴着清風明月。
早春二月，當迎春花用點點金黃，給院子送來融融春意的時候，這棵樹便開始萌動、發芽，鵝黃色的細葉兒嫩生生的，稀稀疏疏綴滿枝頭，嬌弱得連一陣微風或一場細雨都會把它們灼傷。樹，沐浴着暖陽，吮吸着甘雨，一天天綠了起來，葉子濃密得見不着一點枝幹，只是滿樹綠波翻滾，那麼精神，那麼蓬勃。
倏忽間，茂密的枝葉間冒出許多粉紅色的花蕾，星星點點的，好像是一夜之間就佔據了每一條細枝。似一個個忍俊不禁的笑容，又如碧天裏的星星，我不禁感慨，這些小傢伙真可愛呀，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搶走了綠葉的風頭。只幾天，花兒就綻放了，這裏幾朵，那兒一簇，稀稀落落的，與綠葉交相輝映，煞是好看。等到花兒最繁盛的時候，連綠葉也掩蔽在成百上千的花束之中，整棵樹簡直就是花的瀑布，流瀉出無限春光。
花兒白裏透着粉紅，雖稱不上鮮豔，也絕對算不上花中絕色的女子，那麼妖嬈，嬌媚，楚楚動人。但它茂盛，充滿着盎然的生機，與其它任何花比起來都沒有半點遜色。它的花香也是淡淡的，沒有蜂圍蝶陣，人們更不會折幾枝下來養在花瓶裏，讓花香氤氲偌大的房間。
清晨，淡淡的陽光棲在樹梢，我來到溪邊，微微的淡香襲來，遊絲般細，若有若無。似一支纏綿的歌，那般縹緲朦朧，縈繞心頭，沁心潤肺，揮之不去。這柔柔的花香與極富挑逗性的花冠似乎極不相稱，這也許便是這棵樹沒有引起更多人注意的原因。
一天晚上，狂風大作，大雨傾盆，淹沒了漆黑的夜。直到第二凌晨，風停雨住，才恢復往日的平靜。站在陽台上，我驚奇的發現，溪邊那棵樹昨日還繁花似錦，而現在只有幾朵殘敗的稀零的花兒，隱在茂密的枝葉間。我不禁想起孟浩然的詩“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來，爾後便是一陣莫明的感傷。是呀，“感時花濺淚。”面對此番情景，能不感懷世事的滄桑呢？不過，轉念一想“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心裏便掠過一絲慰藉。也許，來年這裏又會是繁花一樹吧，因為有這麼多甘作犧牲的花兒滋養着這片土地。
我心頭一顫，就是這麼一棵極平凡極普通的樹，卻極盡生命的全部，綻放出這麼多美麗的花兒，向春天彙報，給大自然添彩，也給這條經常乾涸的小溪帶來一片陶然。花期過後，又默默地凋零，化作塵土。起初，我並不知道這是一棵什麼樹，很想弄個明白，便向過路的人們打聽，許多次都是失望。後來，一位中年教師告訴我，那是楸樹，他家屋後就有好幾棵，只不過很少見它們開花。其實，楸樹每年都會開花，而且繁盛無比，只不過沒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罷了。他還説，楸樹是很珍貴的木材，用來製作各種傢俱比杉樹還要好呢。常言説：“千楸萬梓八百杉。”就是説楸樹做的傢俱可以歷經千年而不腐朽。這讓我對這棵並不惹眼的楸樹又多了幾分敬意。

※本文作者：周仕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