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心不再依舊

最近突然明白，回頭是件很傻的事。
喜歡坐在車上任車一直開下去的感覺。有時，要去一個事先並不熟悉的地方，我常常是坐公交車去。喜歡坐靠裏的位置，透明的玻璃窗，可以打開的。然後車上的人不是很多，至少不要擁擠，大家都安安靜靜的。車子一路開去，我可以從打開的車窗看到外面的一切。有風吹進來，思緒也跟着飄渺。我最怕的是賭車，看到長長的似乎沒有盡頭的車隊，聽到大家極其不悦的咒罵，一片混亂，我簡直感覺坐在裏面生不如死。最好就像這樣一直開下去，因為開往的是沒有去過的地方，一路上的風景也自是不同。偶爾停站，上來兩三個陌生的人。因為陌生，所以不必停下正在想的和正在做的事情，而換上一副笑臉打招呼。也許只要看別人一眼也能算是打了招呼罷，因為大家都陌生，沒有熟悉的陌生。在這麼多交通工具中，我習慣的是公交車，坐在上面有安穩的感覺，而又能看到外面的一切，還有雖然不是同行但同路的陌生人，至少不會有孤立的感覺。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可以自由地想像我將要到達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路上的建築物和一些樹木，過往的人們，凡是能入眼的，都覺得有種全新的感覺。
但是等到了目的地，辦完事情再回來時，坐在車上就沒有這樣的心情了，只想快點再快點回去。因為來時是陌生的，有一種想了解的渴望，而現在對這一路的情形已經熟悉了，就沒有了繼續觀察的熱情。這時我才明白，原來回頭的路，並沒有來時想像的那樣好。
走路也是這樣。週末沒有事的時候，喜歡到人來人往的街頭去走走。沒有目的地，只是憑着自己的感覺，走一條以前不曾走過的路。其實也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但是卻固執的認為，走下去，一定會有些在別處沒有看到的好景緻。於是帶着這樣的信仰，一路尋找。的確有不同，但是也只是不同而已，偶爾會看到一些新鮮的事物，但也只是新鮮，並沒有讓人心動。就這樣走着走着，突然就覺得這樣很傻，然後就累了。終究沒有發現奇蹟，原來每條路都是差不多的，所不同的是，走路人的心態而已。但是現在讓我再從這路上走回去，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因為現在的心態就和走一條熟悉的路沒有區別，再沒有了走下去的動力，於是感覺前所未有的累。此時想的是無論如何找個車，趕快回去。因為我更加明白了，當自己一路細心的尋找，發現用心走過的這條路沒有任何值得走的理由時，就不想回頭再看一眼，恨不得坐車都能改一條別的線路回去。坐在回來的車上，我想，原來，走過的路，真的不能回頭。你在來的時候有多期待，回去的時候就有多失落。
做夢亦如此，喜歡做夢亦害怕做夢。喜歡的，是夢境的美好，但似乎美好的夢容易醒，這絕對是真理。特別是在半夜夢醒，我真是非常害怕。在小的時候，總是聽到別人説的一些妖魔鬼怪的事情，在半夜想起，尤其顯得詭密，經常是自己嚇自己，然後嚇得半死，直到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恨不能天馬上就亮了，鬼怪之類的就會消失。彷彿這世上真有鬼似的。其實我平時比誰都清楚這世上沒有鬼怪，但是此時就是陷在其中。到這時我才懊惱不該做夢，畢竟夢的美好只在夢中體會，而夢醒後的醜惡卻要在現實中面對，這樣太得不償失了。如果我能選擇的話，肯定會選擇一覺睡到天亮，而不是一個好夢之後，胡思亂想嚇自己一番，再回頭睡。因為此時睡覺已經失去了應是放鬆身心的本意，而成了逃避現實的行為。原來，夢也只能在夢境中想，是不能回頭想的。回頭，它已經被現實擊得粉碎。
突然就明白了，這世上的事情好多都不能回頭，所謂的從頭來過都是自欺欺人。到過的地方回頭髮現它其實沒有想像中的神祕，走過的路回頭發現它其實平常得不值得你去走一遭，做過的夢迴頭你發現它其實虛假得庸俗可笑，甚至懷疑你從來不曾做過，是從別處聽來的別人的夢。
驀然驚覺，最不能回頭的應該是愛情。當付出了所有的心思與情感之後，慢慢從頂峯滑落下來，才發現這個過程其實很平凡，並沒有想像中的驚天動地，空前絕後。不過就是從最初的心動到後來的心傷到最後的心灰。回望情路，會發現自己做了一回蹩腳的演員，從頭到尾都在投入，卻在落幕的時候，才驚覺沒有觀眾，沒有對手，留下的只有一個狼藉的舞台，卸粧後憔悴的容顏，和一顆疲憊的心。所不同的是，世間人大都不會走回頭路，卻期望有回頭的愛情。殊不知，愛情也是沒有回頭的。回頭，便失去了它的神祕與美好；回頭，再找不到那時的靈感與執着。也許，愛情和走路一樣，走過的路，不要回頭走，試着換一條路；愛過之後，不能回頭，可以試着讓愛情轉移。在愛情這場戲裏，從來沒有贏家，入戲之後出局的，都是傷心人。倒是看戲的，都是明白人。而他們在看的時候，可能就已經料想到這樣的結局，之所以看，可能只為了重温曾經的那份情懷。
原來在人生的舞台上，看戲的人，是最灑脱的。我想，我現在也應該休息了，做一回看客。無關別的，只為重新在歲月的長河裏重拾那遺忘心底的記憶。學會灑脱，只為日後能以一顆平常心，靜看花開花謝，默聽潮起潮落。

※本文作者：風過無痕亦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