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朋友嗎？

午後，靜坐。陽光和風無聲地在空蕩蕩的屋檐間穿梭，有種寂靜的，冰涼的東西慢慢侵蝕着身體每一寸肌膚和骨骼，我想我在逐漸的冰冷下去。
眼前，女兒哭泣的臉，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我的無可奈何!
記憶裏，那朵嬌嫩的花苞，那懷裏一團的柔軟，那睡眼朦朧時的嬌憨，放聲大哭時的酣暢，呀呀學語的驚喜，蹣跚學步的莽撞，一切清晰。
第一次撲向媽媽懷抱的情景；第一次認真的告訴媽媽：“長大後，我要爸爸做我的男朋友！”第一次學會背古詩《詠鵝》，不停的喊着“鵝，鵝，鵝“，好像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來和你分享此時你的喜悦；第一次給媽媽講的故事是《白雪公主》，你説你很希望自己是白雪公主，因為她有七個好朋友，而你一個也沒有；第一次打架是4歲時和比你大5歲的侄子（因為女兒輩分比較大），那次你用磚頭砸了他的頭，理由是他不乖，作為姑姑應該去教訓他；第一天進幼兒園，你就把小朋友的手指咬傷，因為他以為你是個男孩；那年你不小心把腳伸進飛轉的自行車裏，血肉模糊，你居然沒哭，反倒安慰當時驚惶失措的鄰居毛媽媽（小時候你把所有喜歡你的阿姨都喊做媽媽），“沒事，去包一包就好了。”那個夏天你一直不能下地，每天都要輸液，很多消炎藥，你總是堅持把膠囊打開，藥倒在勺子裏，就水喝下，很苦，然後一勺糖水。換藥該是最痛苦的，輕輕抱着你，發抖的居然是我，而你很乖的背過身，不看就不怕了，你這樣説，醫生總是問，這孩子怎麼這麼懂事，怎麼這麼懂事？
從小，你就很獨立，你不依戀媽媽的懷抱，你總是追着那些比你大的男孩，他們嫌你太小，懶得理你，可你象尾巴一樣甩也甩不了，於是經常捉弄你，要你吃烤過的蚱蜢，抓髒兮兮的癩蛤蟆，你言聽計從，因為這樣你就不再孤單了，你可以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後來，你又大些了，上國小了，發現你開始喜歡花衣服，漂亮裙子，你有了一個小小日記簿，帶密碼的，再後來發現你開始任性，你的要求要是得不到滿足，你會用怨恨的眼神冷冷的盯着媽媽，讓媽媽不知如何是好，我從來就不肯縱容你，儘管愛你，我希望你明白，屬於你的可以爭取，不屬於你的該説服自己放棄。可我的説辭再誠懇，你也是不屑一顧，你沉默着用淚水抵抗，你倔強的堅持，直至耗盡我最後一絲耐心，我惱羞成怒，恨你不識抬舉，結局是你扭頭而去，而我只有無奈的歎息。
實在不明白，我越來越愛你，卻越來越不知怎樣靠近你，你學會了撒謊，你模仿家長簽名矇騙老師，第一次發現後語重心長的告訴你，信任得來不易，不該毀之一旦，你認真點頭，第二次又發現後除了勸説，我打了你，希望疼痛讓你有所記，可還是有了第三次，滿滿一本簽名，都是你的傑作，我明明很信任你，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我不過多過問你的家庭作業，因為你一直是“認真”的，這次我真的生氣了，我狠狠又重重的打你，你在哭，我的心在疼，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不弄虛作假，不耍小聰明，告訴你很多次，你從沒真正明白！
前幾日，家長會，考卷上赫然顯示你的傑作，你又一次代替爸爸簽了名，惟妙惟肖，老師甚至以為是我在撒謊。拿着卷子，我想哭，親愛的寶貝，該怎麼和你説，你的聰明不該浪費在這裏，矇混過關，只會讓你更加失去自我，以後，你還能踏踏實實的面對你的人生嗎？
回到家，沒有生氣，希望你能對我説點什麼，你冷靜從容，好像犯錯的人是我，忍不住在你面前掉了眼淚，第一次讓你看到了媽媽的無能為力。你有所收斂，依稀聽到你説對不起。
今日，午飯期間，你告訴我你想穿裙子，當我説你選的那條不合適，那條足夠放下兩個女兒，穿上它女兒的後背及臀部一覽無遺，不明白女兒怎麼就喜歡這條了。這次女兒沒有過多堅持，只是掛滿眼淚的雙眼狠狠的望着我，轉而跑開。
我又一次沒能讓你滿意，你哭了，滿是淚珠的臉，我的心疼了，你又一次拂袖而去，置媽媽於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我該追上去，給你那條你想要的裙子嗎？或許你不是需要那條裙子，你需要媽媽尊重你的選擇吧，可為什麼我們之間總是有分歧呢？我該怎樣對你，才是一個好媽媽？一味的滿足你的要求嗎？
此時，真的冷，這房間，華麗而空曠，寒冷，卻浸入骨髓。
一個小女孩，仰起天真的臉，在耳邊，輕輕説，媽媽，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對不對？
是的，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恩，不許耍賴，我們拉鈎。
好，拉鈎。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變……
※本文作者：指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