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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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書信嗎?

年前到舊物市場轉着玩,看到有人在賣已經開封的舊書信。於是就想起我跟書信的事來了。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寫信,記不清楚是哪年哪月了。估計大概是家裏裝了電話以後,想想怎麼也得有十三四年了吧。在這以前,我和同學朋友家人的溝通基本都是靠書信來維繫的。
結婚之前,我的一箇舊造革皮箱子裏有厚厚的百十封書信。有的是我父親寫給我的,有的是舅舅寫給我的,當然也有我同學朋友寫給我的。我這人財迷,就愛存個東西,什麼都不捨得扔,所以書信存得的確不算少。
在這些書信裏,有兩個人的信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就是我大學一個同學的信。她寫信字體灑脱流利,語句婉轉俏皮,每次讀她的信都是一種享受。另外一個就是我一箇中學同學的信。她的書信又是另外的風格。她使用的一律是白底紅格的信紙,用藍黑墨水書寫,字跡清秀,看不到一處塗抹修改和潦草的地方。讀信像讀書法的“尺牘”一樣美好。她對我説的事情全都不厭其繁,娓娓道來,讀後歷歷在目。這倆人的書信就得有二十幾封吧。
後來,我成家了。搬家的時候,我用鎖把箱子給鎖上了,然後往外提。想想不對,又拿回宿舍放下。心想這破箱子總不能一直這麼鎖着吧。我就想從裏面挑一些自己感覺説話很親熱的信把它們燒掉。划着火柴,看着火苗,又實在捨不得。猶豫來猶豫去,乾脆全燒掉吧。看着那一捆捆書信一點一點變成黑色的灰燼,我覺得我把我的青春,我的歷史,我的感情寄託一起火化了。
把可憐的一些東西搬到了家裏,安頓好了。一切看上去都比原來傻小子睡涼炕好多了,但我的心裏卻感到有一種被掏空的異樣。
我與書信就是這麼再也不能相見。
現在有時候我還瞎想呢。要是當時不燒,而是把它們當廢紙賣掉,説不定現在我還能在某一天某一地意外地碰到。但是,我燒了。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很多時候,説起我家的陳年舊事,我父親就説,文革時因為害怕,他親自燒了家裏的很多古書。他還説我叔和姑姑把一套實在捨不得燒的書埋在院子裏的棗樹下面了。我們孩子們就都深深歎息。其實想想,我把那麼多值得收藏的,充滿真情的書信燒掉,不是跟我爸的做法一樣愚蠢嗎?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給山東的舅舅大姨寫信了。那往往是在年節的時候,要寄錢了,寄東西了,要問候了。父親為讓我練字和識字,就讓我代筆。他還很認真地教我怎麼填寫信封,怎麼個格式。所以對於寫信,我打一認字就會就學。寫信是我父親教我最早的作文。那時父親老是口述,我記錄。不明白的文縐縐的詞語我就問,問會了再往紙上寫。寫完了給父親檢查,查完,有時還讓我重抄一遍。都很好了才往郵局投遞。
我真正自己獨立自主的寫信還是從上大學時開始的。我記得清楚的是我在去南京的火車上就開始給我爸媽寫信了。一到學校,撩下東西,我就在寧海路郵局把信發出去了。記得我爸媽接到我的信説是很高興,誰來家裏都給人家看,説瞧我兒子的信寫得多好。我爸給我的回信裏開頭便寫到:“我兒,來信悉閲。知你平安到校,甚慰!”那時家裏窮沒錢,我沒錢的時候,信是寫了,本意也是想向家裏要點錢,但寫着寫着就不忍心開口了。説着説着,話就變成:“您別惦記我,上次您給我的錢我還沒花完,等我需要時再説吧。”我爸也總在信裏説:“你別心疼錢,吃不好身體受損失。需要錢我就給你寄。”其實那時他和我媽幹一年也掙不了幾百塊錢。我們之間只是不説破而已。
現在回老家,我當年唸書時放書的櫃子還在,很多初高中的課本筆記我媽還給我留着呢。我好幾次想問我媽我四年裏寫的家信是否還在。但一直沒問,我害怕老孃説燒了。在我,就當是永遠都在吧。
還好的是,我存了百十張學生歷年送我的明信片。但我覺得這些怎麼也不如書信意義大。那天孩子見了這麼多花花綠綠的明信片很興奮,對他來説,書信也算得上文物了吧。
(2006年3月25日夜寫。以此文紀念我永遠不能再見的書信)
※本文作者:高談妙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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