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一世情 - 小説 - 紅袖添香
人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多得使人無法用微笑去接受，但也無法拒絕。
-----題記
我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真的不知道。
小時侯，家在農村，因為是老大，所以吃了好多苦，髒苦累差的農活樣樣都幹過，十一、二歲時，就被媽媽一直當勞動力用着，時不時累過了，還要罵我幾句。我是個很要強的人，不願被媽媽罵，就只好拼命幹活。拉平車時腰彎得低低的，象牛一樣；鋤草時，一下又一下，頻率儘可能和媽媽一致；割麥子時，更是不敢抬一下頭，抹一下汗，惟恐被媽媽拉得更遠……就這樣，還是換不來媽媽的笑臉，她總是嫌我這做得不好，那兒做得不是。
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個強烈的願望，長大後不管怎麼樣，都要離開媽媽，我曾經一度懷疑我不是她親生的女兒，因為記憶中的媽媽從來都沒有牽過我一次手，更不要説跟我説個什麼親切的話了，我覺得我跟她的距離好遠好遠，心與心也從來沒有溝通過，彷彿我生來就是她的出氣筒。
我的性格漸漸孤僻起來，覺得自己的命好苦，尤其是看到別人的媽媽和孩子親暱時，那種親密總是讓我很羨慕，也很傷感，我的媽媽，何時才能帶給我快樂呢？我害怕她，總想躲着她，但我小小的一個女孩，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童年生活在我的鬱鬱寡歡中結束了，我是個不快樂的女孩，我不知道以後我的出路在哪裏，只好發奮讀書，國小畢業，考上了本村的一個重點國中。曾經很想寫一篇作文《有這樣一位母親》，但總是遲遲沒有動筆，我不敢寫，我的精神在母親的嘮嘮叨叨中漸漸麻木，我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麼是母愛，只有逃離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起來。國中畢業後，我家搬到了城裏，農活沒有了，但我的心總也明朗不起來。
上高中，上大學，日子在我近乎機械的學習生活中一天天逝去。上大學期間，宿舍別的女同學常常會尖叫着要回家，説想媽媽，我總是微微一笑，我沒有想媽媽，媽媽也不會想我的，我覺得。我非常清楚地記得，上國中時，唯一的一次，我和同學一起去外面玩，走的時候，我跟媽媽説了一聲，哪知她竟然冷冰冰地給了我這麼一句，“去吧，你丟了不要緊，我還有好幾個女兒呢，別把自行車丟了，我家就一輛！”那天，我玩得一點都不高興，整個上午心都在流淚，我的媽媽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説……
上大學期間，有幸認識了我的男朋友，現在的丈夫。他家在山區，條件不好，但他人善良，實在，特別是對我很好。我最喜歡哼的那首歌有句歌詞“……沒有人疼我，沒有人愛我……”我常常會不自覺地淚如雨下。而他給我的信中第一句就是:“讓我用一生的時間來疼你愛你，好嗎？給我個機會……”僅僅這一句，我柔弱的心便徹底被他俘獲了。畢業時，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媽媽的責罵，毅然和他一起奔向了他所在的小縣城，和他一起走進了婚姻。
我們的家雖小但温馨，丈夫和我都是老師，我們在一起相依相攜，共同走過了婚後許多美好的時光。我們學校後面，有一條清亮亮的小河，在課餘，我們常常一起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看鴨子在河裏游泳，看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心情輕鬆而愜意。他總會輕輕地牽着我的手，教我認河邊的各種我沒有見過的花草，或者任由我去撿各樣的小石頭。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你怎麼什麼都喜歡？這麼熱愛生活的人很少見，真是個長不大的傻丫頭。”我總會幸福地偎依在他懷裏，佯怒地舉起拳頭，“你再説，你再説？”他也會佯裝害怕，“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哈哈哈……”我們的笑聲總會飄出好遠好遠。
秋天的時候，他會帶我上山，採野花，樹蔭下還有蘑菇，我們跑在軟綿綿的小路上，常常像孩子一樣，走不動時，他會弓下腰説，“來，我揹你。”我的幸福全都寫在臉上，我想我一生的幸福就是他，我那憨憨的丈夫啊，山裏娃一個，從來都只知道呵護着我，其實我什麼活沒幹過？什麼苦沒吃過？哪有那麼嬌貴啊？那一年，我在山間採了一大把黃橙橙的小山花，帶回了我們簡單的卧室，隨便插在了一個酒瓶裏，後來它竟然燦爛地開放了好幾個月。記得大雪紛紛的冬天，它還在我們的案頭非常精神地開放着，去我們家的人都驚詫，誰也不知道這麼柔弱的花竟然能開這麼長時間！我丈夫逢人就説，那是我的愛對它們起作用了，其實我根本不怎麼管它們的，那麼細小那麼瘦弱的花，生命力居然如此頑強，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啊！我想我也應該象它一樣頑強生存吧,這是我那個時候心頭湧起的感動。
有一份真愛在心頭，所以我不怕條件差，不怕每天的土豆白菜南瓜，不怕沒有單元樓住，不怕醫療條件差，不怕其他同學笑話，我固守着那片僻靜的土地，和我的愛人攜手走過了人生20年。
女兒上了大學，媽媽雖然老了，但身體很健康，脾氣比以前好了許多，有姐姐妹妹在她身邊，我也沒有了多少牽掛。我和愛人依然守在我們的小家，依然過着清清淡淡、平平靜靜的生活，我在想，此生如果沒有他的呵護，那我肯定不能擁有這份寧靜。我從不羨慕城市的喧囂，更不向往燈紅酒綠，有愛人陪着，此生何求？
43歲時，我在一次例行的體檢中，被查出有腫瘤，在天津等大醫院就診後，被確認為是惡性的。於是丈夫和我請假，雙雙踏上了漫長的求醫過程。其間我目睹了愛人的辛苦、勞累，病痛的折磨使我瘦弱不堪，愛人因為我的病而憔悴不堪，我們的眼淚常常會流在一起，那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放棄吧，我實在不忍心他受這麼大的苦，可他總在堅定地搖頭，不！我知道他家兄妹多，負擔重，也不忍心他把大量的錢送給醫院，反正治不好了。他就是不同意，於是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化療……
我想把後事交代一下，讓他有個思想準備，可他就是不聽。我們已經在外面兩年了，我也自知不久於人世了，所以我希望我的愛人在我走後，能再找一位通情達理的妻子為伴，畢竟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在我有生的日子，有愛人的陪伴，我願已足，我也覺得可以瞑目了。
可是他總是拒絕和我談這個問題，長期的化療讓我的一頭秀髮所剩無幾，他為我買來了假髮，短短的。還裝出笑容説，這樣和以前在學校時就一樣了，他會想起我打籃球的情景。我何嘗不知道，他最喜歡我那一頭黑油油的長髮啊？平常沒有事情的時候，他總會撥弄着我的長髮説，“我這輩子真有福氣啊，自己是個鄉下小子，卻娶了個城市姑娘，還願意跟我到這窮鄉僻壤來，不怕受罪，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知足呢？”他憐惜的目光常常使我想流淚，愛人啊，你可知道，此生最疼我的人就是你啊，我又有什麼理由對你有怨言呢？我是個小女子，胸無大志，只想和自己的愛人靜靜地相守，哪怕天天看山，看水，我的心也是實在的，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我的愛人能夠生死與共！
可是，現在的我卻無力陪你走完咱們共同的人生之路了，是命運的殘忍還是我的殘忍呢？我不知道，我不想你用眼淚送我上路，所以在我的神志還清楚的時候，我執意要回家，我説要看看咱們的小河，要看看石頭底下的螃蟹出來了沒有，天天在醫院，我覺得心都發黴了，我要讓她見見陽光……你終於拗不過我，我們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車。
啊，多麼清新的空氣，多麼涼爽的風，久違了，我的家！你為我撐着小花傘，儘管陽光還不是很温暖，但你謹遵醫囑，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我們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回到了小河旁。春天真好，河裏的小蝌蚪一羣羣扭着尾巴在向我問好，路旁嫩綠的小草也在向我招手，這一切，在我眼裏，都是新的，看到它們，我的眼眶濕潤了。你悄悄地站在我身邊，不願擾亂我的美夢，你常常説，我是自然的女兒，否則怎麼會那麼熱愛自然，熱愛一花一草，熱愛生活；你常常説我就象文字中的女子一樣温婉，上天一定會讓我一生平安的。可是，愛人啊，我馬上就要走了，另一個世界已經向我張開了懷抱，我卻不知道那裏有沒有黑暗？有沒有欺騙？有沒有人象你一樣疼我？
看着身邊的你稜角分明的臉，滿臉的鬍子顧不得刮，一副滄桑感。一向很整潔的你為了我，卻蓄起了鬍子，你聽説不刮鬍子能帶來好運，你就自做主張再不刮它了，兩年了，整整兩年，我的愛人啊，你像大鬍子警察一樣時刻關注着我的健康，可是，我卻像秋葉般，一天天瘦弱，一天天憔悴起來，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凋零、就要撲向大地的懷抱了，可是，我多麼捨不得你啊，我可愛的大鬍子！
愛人啊，我累了，讓我躺在你的懷抱裏，靜靜地合上眼睛，我想聽着小河的歌聲入眠，我想讓春風暖暖地拂過我的臉，躺在你寬厚的懷抱裏，我才會沒有緊張，沒有恐懼，我才會在夢中重新戴上你為我編的山花花環；我的臉很蒼白，我的笑很悽慘，愛人啊，原諒我，原諒我不能陪你把一生走完，原諒我沒有給你疼我一生一世的機會……
如果有來生，我還想做你的妻子，我們還在一起説説笑笑，好嗎？只不過一定要讓我健康能幹，我願意天天伺候你，哪怕你向農人那樣，呵斥我，罵我，我也心甘，因為今生，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太多了……答應我，好嗎，愛人？
媽媽，我要走了，原諒女兒不能盡孝，感謝你生我養我，給我一顆多愁善感的心，你一定要健康，快樂！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女兒，我要和愛人一起為你送上我們最誠摯的愛！
人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多得使人無法用微笑去接受，但也無法拒絕。
-----題記
我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真的不知道。
小時侯，家在農村，因為是老大，所以吃了好多苦，髒苦累差的農活樣樣都幹過，十一、二歲時，就被媽媽一直當勞動力用着，時不時累過了，還要罵我幾句。我是個很要強的人，不願被媽媽罵，就只好拼命幹活。拉平車時腰彎得低低的，象牛一樣；鋤草時，一下又一下，頻率儘可能和媽媽一致；割麥子時，更是不敢抬一下頭，抹一下汗，惟恐被媽媽拉得更遠……就這樣，還是換不來媽媽的笑臉，她總是嫌我這做得不好，那兒做得不是。
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個強烈的願望，長大後不管怎麼樣，都要離開媽媽，我曾經一度懷疑我不是她親生的女兒，因為記憶中的媽媽從來都沒有牽過我一次手，更不要説跟我説個什麼親切的話了，我覺得我跟她的距離好遠好遠，心與心也從來沒有溝通過，彷彿我生來就是她的出氣筒。
我的性格漸漸孤僻起來，覺得自己的命好苦，尤其是看到別人的媽媽和孩子親暱時，那種親密總是讓我很羨慕，也很傷感，我的媽媽，何時才能帶給我快樂呢？我害怕她，總想躲着她，但我小小的一個女孩，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童年生活在我的鬱鬱寡歡中結束了，我是個不快樂的女孩，我不知道以後我的出路在哪裏，只好發奮讀書，國小畢業，考上了本村的一個重點國中。曾經很想寫一篇作文《有這樣一位母親》，但總是遲遲沒有動筆，我不敢寫，我的精神在母親的嘮嘮叨叨中漸漸麻木，我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麼是母愛，只有逃離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起來。國中畢業後，我家搬到了城裏，農活沒有了，但我的心總也明朗不起來。
上高中，上大學，日子在我近乎機械的學習生活中一天天逝去。上大學期間，宿舍別的女同學常常會尖叫着要回家，説想媽媽，我總是微微一笑，我沒有想媽媽，媽媽也不會想我的，我覺得。我非常清楚地記得，上國中時，唯一的一次，我和同學一起去外面玩，走的時候，我跟媽媽説了一聲，哪知她竟然冷冰冰地給了我這麼一句，“去吧，你丟了不要緊，我還有好幾個女兒呢，別把自行車丟了，我家就一輛！”那天，我玩得一點都不高興，整個上午心都在流淚，我的媽媽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説……
上大學期間，有幸認識了我的男朋友，現在的丈夫。他家在山區，條件不好，但他人善良，實在，特別是對我很好。我最喜歡哼的那首歌有句歌詞“……沒有人疼我，沒有人愛我……”我常常會不自覺地淚如雨下。而他給我的信中第一句就是:“讓我用一生的時間來疼你愛你，好嗎？給我個機會……”僅僅這一句，我柔弱的心便徹底被他俘獲了。畢業時，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媽媽的責罵，毅然和他一起奔向了他所在的小縣城，和他一起走進了婚姻。
我們的家雖小但温馨，丈夫和我都是老師，我們在一起相依相攜，共同走過了婚後許多美好的時光。我們學校後面，有一條清亮亮的小河，在課餘，我們常常一起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看鴨子在河裏游泳，看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心情輕鬆而愜意。他總會輕輕地牽着我的手，教我認河邊的各種我沒有見過的花草，或者任由我去撿各樣的小石頭。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你怎麼什麼都喜歡？這麼熱愛生活的人很少見，真是個長不大的傻丫頭。”我總會幸福地偎依在他懷裏，佯怒地舉起拳頭，“你再説，你再説？”他也會佯裝害怕，“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哈哈哈……”我們的笑聲總會飄出好遠好遠。
秋天的時候，他會帶我上山，採野花，樹蔭下還有蘑菇，我們跑在軟綿綿的小路上，常常像孩子一樣，走不動時，他會弓下腰説，“來，我揹你。”我的幸福全都寫在臉上，我想我一生的幸福就是他，我那憨憨的丈夫啊，山裏娃一個，從來都只知道呵護着我，其實我什麼活沒幹過？什麼苦沒吃過？哪有那麼嬌貴啊？那一年，我在山間採了一大把黃橙橙的小山花，帶回了我們簡單的卧室，隨便插在了一個酒瓶裏，後來它竟然燦爛地開放了好幾個月。記得大雪紛紛的冬天，它還在我們的案頭非常精神地開放着，去我們家的人都驚詫，誰也不知道這麼柔弱的花竟然能開這麼長時間！我丈夫逢人就説，那是我的愛對它們起作用了，其實我根本不怎麼管它們的，那麼細小那麼瘦弱的花，生命力居然如此頑強，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啊！我想我也應該象它一樣頑強生存吧,這是我那個時候心頭湧起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