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偉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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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亞偉(1963- ),詩作收入《後朦朧詩全集》(1993)。

李亞偉的詩

中文系 少年與光頭 異鄉的女子 風中的美人 酒中的窗户 秋天的紅顏


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條灑滿釣餌的大河
淺灘邊,一個教授和一羣講師正在撒網
網住的魚兒
上岸就當助教,然後
當屈原的祕書,當李白的隨從
然後再去撒網

有時,一個樹樁般的老太婆
來到河埠頭——魯迅的洗手處
攪起些早已沉滯的肥皂泡
讓孩子們吃下,一個老頭
在獎桌上爆炒野草的時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這些要吃透《野草》、《花邊》的人
把魯迅存進銀行,吃他的利息

當一個大詩人率領一夥小詩人在古代寫詩
寫王維寫過的那塊石頭
一些蠢鯽魚活一條傻白蛙
就可能在期末漁汛的尾聲
挨一記考試的耳光飛跌出門外
老師説過要做偉人
就得吃偉人的剩飯背誦偉人的咳嗽
亞偉想做偉人
想和古代的偉人一起幹
他每天咳着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圖書館
回到寢室。

亞偉和朋友們讀了莊子以後
就模仿白雲到山頂徜徉
其中部分哥們
在週末啃了乾麪包之後還要去
啃《地獄》的第八層,直到睡覺
被蓋裏還感到地獄之火的熊熊
有時他們未睡着就擺動着身子
從思想的門户遊進燃燒着的電影院
或別的不願提及的去處

一年級的學生,那些
小金魚小鯽魚還不太到圖書館及
茶館酒樓去吃細菌長停泊在教室或
老鄉的身邊有時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詩人胡玉是個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於是
常常踏着自己的長髮溜進
女生密集的場所用腮
唱一首關於晚風吹了澎湖灣的歌
更多的時間是和亞偉
在酒館裏吐各種氣泡

二十四歲的敖歌已經
二十四年都沒寫詩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詩
常在五公尺外愛一個姑娘
由於沒有記住韓愈是中國人還是蘇聯人
敖歌悲壯地降了一級,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灘會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漢
萬夏每天起牀後的問題是
繼續吃飯還是永遠
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一起拍賣完舊衣服後
腦袋常吱吱地發出喝酒的信號
他的水龍頭身材裏拍擊着
黃河憤怒的波濤,拐彎處掛着
尋人啟事河他的畫箱

大夥的拜把兄弟小綿陽
花一個半月讀完半頁書後去食堂
打飯也打炊哥
最後他卻被蔣學模主編的那枚深水炸彈
擊出淺水區
現在已不知餓死在那個遙遠的車站
中文系就是這麼的
學生們白天朝拜古人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銀幕活着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鳳求凰兮
中文系的姑娘一般只跟本系男孩廝混
來不及和外系娃兒説話
這顯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亞偉在露水上愛過的那醫專的桃金娘
被歷史系的瘦猴賒去了很久
最後也還回來了,亞偉
是進攻醫專的元勛他拒絕談判
醫專的姑娘就又被全殲的可能醫專
就有光榮地成為中文系的夫人學校的可能

詩人老楊老是打算
和剛認識的姑娘結婚老是
以鯊魚的面孔游上賭飯票的牌桌
這條惡棍與四個食堂的炊哥混得爛熟
卻連寫作課的老師至今還不認得
他曾精闢地認為大學
就是酒店就是醫專就是知識
知識就是書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試
每個男人可要及格啦
中文系就這樣流着
教授們在講義上喃喃遊動
學生們找到了關鍵的字
就在外面畫上漩渦畫上
教授們可能設置的陷阱
把教授們嘀嘀咕咕吐出的氣泡
在林蔭道上吹過期末

教授們也騎上自己的氣泡
朝下漂像手執丈八蛇矛的
辮子將軍在河上巡邏
河那邊他説“之”河這邊説“乎”
遇到情況教授警惕地問口令:“者”
學生在暗處答道:“也”
中文系也學外國文學
着重學鮑迪埃學高爾基,在晚上
廁所裏奔出一神色慌張的講師
他大聲喊:同學們
快撤,裏面有現代派
中文系在古戰場上流過
在懷抱貞潔的教授和意境深遠的
月亮下面流過
河岸上奔跑着烈女
那些頭洞裏坐滿了忠於杜甫的寡婦
後來中文系以後置賓語的身份
曾被把字句兩次提到了生活的前面

現在中文系在夢中流過,緩緩地
像亞偉撒在乾土上的小便,它的波濤
隨畢業時的被蓋卷一疊疊地遠去啦


少年與光頭


如果一個女子要從容貌裏升起,長大後夢想飛到天上
那麼,她肯定不知道體積就是死,要在妙齡時留下照片和回憶
如果我過早地看穿了自己,老是自由地進出皮膚
那麼,在我最茫然的視覺裏有無數細小的孔透過時光
在成年時就能看到恍若隔世的風景,在往事的下面
透過星星明亮的小洞我只需要冷冷地一瞥
也能哼出:那就是歲月!

我曾經用光頭喚醒了一代人的青春
駕着火車穿過針眼開過了無數後悔的車站
無言地在香氣裏運輸着節奏,在花朵裏鳴響着汽笛
所有的乘客都是我青春的淚滴,在坐號上滴向遠方

現在,我看見,超過鴿子速度的鴿子,它就成了花鴿子
而穿過樹葉看見前面的海水太藍,那海邊的少年
就將變成一個心黑的水手
如果海水慢慢起飛,升上了天空
那少年再次放棄自己就變成了海軍
如同我左手也放棄左手而緊緊握住了魂魄
如果天空被視野注視得摺疊起來
新月被風吹成彎針,裝訂着平行的海浪
漁也冷酷地放棄自己,形成了海洋的核
如果鰓也只好放棄鰓,地球就如同巨大的死鯨
停泊在我最浪漫的夢境旁邊
如果星球並無實華,我將要騎馬踏上它的星芒
如果一個女子經過她美麗的年齡並停下來眺望
那隻能證明美麗的女人是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的顏色

對此我一生都可以視而不見,站在最遠的海灣
看那些比我年輕的人,他們是一些翅膀
因為魯莽如同花朵,而開放並不是出發然後到達
對此我永遠視而不見


異鄉的女子


滿目落英全是自殺的牡丹
花草又張冠李戴,露出了秋菊
如同黃昏的天空打開後門放出了雲朵
這是火車從詩中望北開去
把一個女子壓成兩段
出現了姐姐和妹妹
這一切發生在很遠的內心
卻有寫在錯長於近處的臉上
她的美麗在異鄉成了氣候
如同坐火車是為了上大學
划船讀書是為了逃避婚姻
有一個文學作品中的主人翁
正與你同樣落水
又有過路的俠客在鏡中打撈

而詩人在春天卻無意中把水搞渾
滿樹的臉兒被同情的手摘走
直到盛夏還有人犯着同樣的錯誤
我只有在秋日的天空下查閲和製造
找出瓊子和慕容
用一個題目使花朵和樹葉再次出現

她們一真一假
從兩個方向歸到虹娃的身上
在這些個晴好的天氣
一行行優美的文字把它迎上了枝頭


風中的美人


活在世上,你身輕如燕
要閉着眼睛去飛一座大山
而又飛不出自己的內心
迫使遙遠的海上
一頭大魚撞不破水面

你張開黑髮飛來飛去,一個危險的想法
正把你想到另一個地方
你太輕啦,飛到島上
輕得無法肯定下來

有另一個輕浮的人,在夢中一心想死
這就是我,從山上飄下平原
輕得拿不定主意


酒中的窗户


正當酒與瞌睡連成一大片
又下起了雨,夾雜着不好的風聲
朝代又變,一個老漢從山外打完架回來
久久敲着我的窗户

在林中升起柴火
等待酒友踏雪而來
四十如晦,蘭梅交替
年年如斯

山外的酒杯已經變小
我看到大雁裁減了天空
酒與瞌睡又連成一片
上面有人行駛着白帆


秋天的紅顏


可愛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開了我的一生

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雲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風中落下來
我是不好的男人,內心很輕

可愛的人,她的髮絲是人間
在藍馬車中徐徐梳開了我的視野

這天空是一片雲的歎氣,藍得姓李
風被年齡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個女人在藍馬車中不愛我

可愛的人,這個塵世通過你傷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這個塵世的多餘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廢成水
她卻在秋末的梳粧中將一生敷衍而過

可愛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別吹動着雲,拖延了我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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