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與菖蒲

每次看到野外叢生的野玫瑰，看到那長於水湄的菖蒲，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逝的父親。
約莫是我念國小四年級時，父親得了一種怪病，每次發作，腹痛難忍。到市醫院去檢查了好多次，也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來。也許是家裏經濟問題，也許是病急亂投醫，一向只相信科學的父親，竟然也開始相信那些遊走鄉里的庸醫能治好他的病。
母親總是愁眉不展，為了求得治病的良方，東奔西走。將那些所謂的偏方的名字一一記在心裏：經冬的甘蔗蔸，陳年的小麥芽，烏龜的殼，雞的素囊……，然後到村裏挨家挨户去謀取這些東西。在討要偏方的同時，不知是從哪位聖人那又得到了新的方子，説是野玫瑰的根和菖蒲的嫩芽煎水喝，能治好他的腹疾。
家裏人都很忙，於是，採藥的事情很自然地由我去做了。記得從秋到春，我就隔三差五的在放學之後，去田野塘邊採藥。
野玫瑰，又稱沔陽紅，因為我老家湖北沔陽，多產此物，所以鄉人都以沔陽紅稱之。放學後，只要母親一吩咐，我就扛了鋤頭，拎只竹箕，到野外去挖些回來。野玫瑰喜生墳頭和河堤的坡上，我不敢在傍晚去墳頭，所以多去河堤。
好多次，我的雙手被鋤把磨起了血泡，累得滿頭大汗。但想到因腹痛在牀上痛苦掙扎的父親，想到他那因痛而扭曲的表情，便又咬緊牙關，繼續挖下去。
這還是其次，最難受的是冬天採菖蒲的嫩芽。菖蒲，喜生水湄際，四季常青，冬春生芽。
記得那一次，是冬天，我忘記了換上膠鞋，便拎了竹箕去水塘邊。找到了一片菖蒲，乾脆脱掉鞋下到水中，寒水冰冷刺骨，凍得人直打哆嗦，沒走多遠，腳卻踩在了破瓶上，腳底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汩汩流出的鮮血將糊滿泥污的腳底染得殷紅。
——吃了很多苦頭，都是為了治好父親的病痛。
但是，收效甚微。
父親的病越來越重了。幾經周折，最後到長沙市湘雅醫院求診。確診為晚期腸癌，醫生説，父親的生命，最多隻能延續三個月……
得知確診的消息之後，母親整日以淚洗面。我常常坐在門檻上，看着堆放走廊上的那些尚未用完的野玫瑰根和菖蒲，怎麼也想不通——辛辛苦苦弄回來的所謂的藥材，難道就沒有一點用嗎？
野玫瑰與菖蒲沒有治癒父親的病，捱到最後，連現代醫術也無法挽留住父親的生命。
——我很茫然。
但漸漸地，我意識到，不是因為庸醫誤人，而是人本身的愚昧誤了自己啊！——不僅僅是在治病這方面，在別的時候也一樣。
父親去世已經整整十四年了，這十四年裏，每次看見生長在故鄉原野上的野玫瑰，以及那水湄的菖蒲，便想起已逝的父親。

※本文作者：曉風殘月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