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感散文：離人淚

離人淚

灰茫茫的天空傾灑着瀟瀟季雨，我抬頭看着千絲萬縷銀針迎面而來，讓我想起了那個暗雲下朵朵紙傘，花深無地的煙雨江南。我相遇於你，在這座悄然無息的江南小鎮裏，小鎮的朦朧養成了你温婉的性格，小鎮的寂靜讓你無聲無息地滑進這座城市，同時，抽離我的靈魂去你的心裏作客，至今未歸。

屋子坐南向北，天窗可打開，斜斜投下一席塵埃紛飛的陽光，靜靜似一泓時光淙淙淌着。

南面竹窗外，一樹豔麗璀璨的紅便也紛沓襲來，剎那填滿天地之間，迎接今日大喜日子，也為你的嫁衣渲染上最美的記憶。

我用桃木梳從頭頂至髮尾細細梳着你及腰長髮，親手綰起你的秀髮，一隻鑲金鳳簪穩穩嵌入發鬟裏。點朱脣，畫黛眉，撲胭脂，戴翡翠耳環，披蘇杭水刺繡，真願一夜把天底下最昂貴最美好的東西都放上你身。

銅鏡中映出你羞澀的笑容，你説：“其實，這座城，才是我最昂貴的嫁粧啊!”是啊，這座秀麗得不沾染一絲世俗的水文養出你閉月羞花之貌，給了你清心寡慾的性子，帶給你一生一世一意一心的郎君，你是真的嫁了一座好城。我望着你如白瓷的臉龐直愣愣發了神，明明是將嫁作他人婦的女子，卻如此愈發美麗。轉過神，便對着銅鏡里美人兒説：娘子，你可真美!

銅鑼鞭炮響連天，蜂擁而至的人們歡呼舞蹈，慶祝這場盛大婚宴，老媪攜稚童也專程趕來駐足觀看。

我挽着你的手，跟隨你踩着碎碎步子，滿心歡喜接受眾人祝福的笑容。我們跨過一道又一道的門檻，又感覺走了好長好長一段路，甚至捨不得走完這段見證，直到我把你的手交到別人手上，兀自望着你的一身火紅背影在簇擁下漸漸遠去，直到視線模糊，湧起一層水幕吞掉你留下的氣息。娘子，你知道此時此刻你像極了素雅晶瑩的紅蓮，無意盛開，無語離去。

多年以後，我早已為了學位，金錢，聲譽奔波於另一座城，城裏的姑娘精緻，城裏的建築華麗，城裏的天空黑壓壓，城裏的金幣滿街，城裏的夜晚燈紅酒綠。我不可自拔地沉浸其中，卻還一度地尋找任何一個與你相似的背影，卻是徒勞罷了。喧囂都市的紅塵女子，美豔美豔，少了一絲靈氣，大多都沾染粉脂的俗，複製美的模板，哪有脱俗的驚人一瞥。娘子，哪怕這兒的春夏秋冬繽紛多彩，卻遠不如你呀。

一杯熱水的霧氣騰騰冒出，我朦朧記得碧綠湖面上，娘子着一襲蓮繡白旗袍，撐一把紙傘，沏一壺碧螺春，燃一縷幽香，任一點湖心盪漾開去。大好河川，任你遊走，不拘一格，閒逸自在不理塵世。天亮，捉陽光，天暗，戲夜星;晴天，沐冬陽，雨天，看煙城。

現在，我在擁擠混雜的城裏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講着小心翼翼的話，讀着索然無味的書，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今年是何年，只知道隨着人流麻木流水線般前進，目的地不詳。我學不會你的低頭淺笑，可是你也毫不介意我笑得沒心沒肺;我不懂得怎樣才能如你巧令言辭，可是你也對我大逆不道的言論笑而不語。可是，作嘔的銅臭肆虐瀰漫，擋也擋不住，掩蓋住城裏一具具冰冷走屍的軀幹，我也分不清身邊的人是死是活，因為活人的温度早已隨着熱血的流放殆盡了，我甚至每天膽戰心驚地害怕在找不到同類之前是否會被生吞，被剝削，被感染。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就如我誤闖娘子的世外桃源，度過世上無法比擬的快樂時光，離開之後，那座城像從來不曾存在過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我是如此留戀。

翻開扉頁，依舊夾着那封我未曾寄出去的信：

血淚浸透奮鬥的芽，開不出果兒，沒有頎長隨風搖擺的愜意，只有結出未知的黑洞。

季風蕭蕭，季雨寥寥，伊人在水一方。

夢斷煙雨江南，花深無地，魂牽夢繞。

離人不知何去何從，一箋素稿，抽身拂去，影散天涯。

離人清淚浸滿江，惜君怎止離別意。

陽春白雪，奈何已是過往，美麗驚豔，收藏於中。

深夜睡意不濃，輾轉難眠，怳驚起，憶思量。

忽念君是否別來無恙，若雲知道，若花知曉，遇見伊人，代問一句：一切安好?

秋霜過後，又一樹璀璨盛開，瓣瓣含香，紛紛揚揚，就如你我初見那刻。記得，你一汪清澈海水般的眸子注入我的心海，晃動一波波花海，無邊無際。